“我——真的不想看肿胀的女尸。”他想找个借口离开。
“哦。”博妮说道,“不过,死人也是人,弃之不管,这公平吗?她活着的时候,你一点也不会讨厌她的身体吧。”
他笑了一下,感到毛骨悚然:“死人也享有同等权利吗?”
她的笑容罩上了阴影:“为什么不应该呢?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就是死尸。”
他嗤之以鼻。
她的语气更严肃了:“我——有点喜欢和这具死尸作伴。”于是,他同往常一样,站在门口。
医学工程师将女尸平放在验尸台上,脱下衣服,列出清单,洗干净尸体,并且使其挺直。完了之后,她俯身亲吻死者的嘴唇。
“哦,上帝,”费雷尔失声叫道,惊骇不已,直发恶心,“你疯啦!你真他妈的是恋尸症患者!简直是同性恋尸狂!”他转身要走。
“这就是你的感觉吗?”她的声音柔和,没有怨气。这声音停住了他,他转过头瞧去。她正温柔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一具珍贵的尸体似的。“你准是生活在臆想里,一个怪异的世界里。”
她打开一个手提箱,抖出一件外衣、一套内衣内裤、一双白色的绣花拖鞋。费雷尔意识到是婚礼服。这个女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精神病患者……
她给女尸穿戴整齐,又细致入微地梳理好她那乌黑的柔发,这才装进尸袋里。
“我打算把她放在那位高大、英俊的巴兰牙军官身旁,”她说,“我想,假如他俩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相遇的话,准会彼此相爱的。再说,德莱尔少尉毕竟是已婚的。”
她插好了标签。费雷尔虽然心乱如麻,但在潜意识中却有所顿悟。他竭力克服惊惶茫然,开始引起注意了。他猛然一惊,意识到:她没有检验这具女尸。
他暗自想:还是一走了之吧。然而,他却硬着头皮走到尸体跟前,检查尸体标签。
标签上注明:萨尔瓦博妮海军少尉,20岁。居然和他的年龄相同……
他浑身直打哆嗦,仿佛是寒冷,不过,那间屋子确实冷。这时特莎博妮装好手提箱,拖着浮动验尸台转过身来。
“你的女儿?”他问道,他只吐出了这一声。
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这……这准是偶然的巧合。”
“一点也不巧合,是我要求搜寻这个区域的。”
“哦。”他倒抽一口冷气,转过身去,又转身过来,脸羞得通红,“对不起,我说了——”
她露出惨然的微笑:“没有关系。”
他俩又发现了一些机械垃圾,于是决定再螺旋形搜寻一圈。果然,他俩又搜寻到一具尸体,正在飞快地旋转,模样令人发指,肚腹炸开了,肠肠肚肚冻成一条条冰棍悬挂着。
死亡之友干收尸脏活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费雷尔忽然说。“我可以帮忙吗?”
“太好了,”医学工程师说着便挪到一旁,“咱俩分享荣誉无损于荣誉自身的光辉。”
于是,费雷尔动手洗尸,战战兢兢地,犹如医生助手洗第一个麻风病人。
“别害怕,”她说,“死人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只是你在死人脸上看到了自己死亡的阴影而感到痛苦。不过,我觉得这种痛苦是可以面对的。”
是呀,他心里想,死人的脸会带来痛苦。然而,真正的人,会拥抱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