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屏幕上显出她睡眼惺忪,正在揉眼睛。“有了吗?什么时候了——哦,没有想到我这么疲倦,我这就来,少尉。”
费雷尔伸了伸懒腰,开始在椅子上自动进行肌肉收缩锻练。他搜寻了许久,都无所获。肚子也该饿了,可是现在他在荧光屏上,目睹的情景却大败胃口。
博妮很快出现了,滑进他旁边的座位上。“哦,太好了,少尉。”她将控制装置卸到牵引车传动杆上,松弛一下手指,然后轻轻地握住传动杆。
“是的,没错,就是那东西。”他背靠转椅,注视她工作。
“开牵引车干吗这么轻柔?”他好奇地问,注意到她用的是低档动力。
“要知道,他们都冻僵了,”她回答道,眼睛仍盯着图像数据,“容易碎。如果你开得太快,而且毛里毛糙的,他们准会粉碎的。咱们先让那讨厌的旋转停住吧,”她补充道,半是自言自语:“慢转才行,似乎是这样的。当然,有时候会转快的——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觉得对吗?”
他望着屏幕上那东西,这才回过神来,凝视着她:“可他们是死尸呀,女士!”
她嫣然一笑,此时,尸体正缓缓地被拖向货舱。尸体腐烂肿胀,四肢扭曲,仿佛是在瞬间的痉挛发作时冻僵的。“这不是他们的缺点,是吗?——是自己人,我从军装看出来了。”
“扯蛋!”他自言自语,随即尴尬地笑了,“瞧你的样子,似乎挺喜欢这工作似的。”
“喜欢?谈不上……不过,我在救援队干了已经九年了,习惯了。再说,在真空里干活比在地球上舒服些。”
“舒服些?跟恶心的腐烂打交道吗?”
“没错。当然要考虑温度效应,不会腐烂的。”
他吸了一大口气,小心地呼出来:“我明白了。我想,你是食腐不知其臭,心变硬了。听说你们叫他们冻僵尸来着,真的吗?”
“有些人是这么叫的,”她承认道,“但我不。”
她小心翼翼地将扭成一团的僵尸送进货舱门,按了按键,门自动关上。“温度调至缓慢融化,过几小时就可以处理他了。”她喃喃自语。
“你叫他们什么呢?”她起身时,他问道。
“人。”
对他的困惑,她报以微笑,仿若致意,随即退进货舱旁搭建的临时停尸房。
第二次休息时,他受病态好奇心的驱使,亲自去看个究竟。他从门框往里瞧去,只见她坐在书桌前,屋子中央的那张桌子空着。
“喔——哈罗。”
她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哈罗,少尉。请进。”
“哦,谢谢,不必太讲礼了,如果你不在意的话,就叫我法尔康吧。”他说着便进去了。
“好的,只要你乐意。我的教名是特莎。”
“哦,是吗?我有一个表妹,也叫特莎。”
“这名字很普通,我读书时,班上就有三个特莎。”她起身,检查货舱门边的仪表,“处理他的时间到了。打个比方,就是将他钓上岸。”
费雷尔又是鼻孔出气,又是清喉咙,犹豫是呆下来还是找个借口离开。“荒谬透顶的钓鱼。”他想,还是找借口走吧。
她拿起浮动托盘的操纵杆,拖在身后,进入货舱。听见一阵嘭嘭的撞击声,随即她回来了,身后漂浮着托盘。尸体身着蔚蓝色的飞船军官服,全身铺着厚厚的霜,滑到验尸台上,霜便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费雷尔不寒而栗。
“我还是溜之大吉吧。”可是,他却滞留下来,背靠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她从检验台上方拥挤的工具架上取出一只仪表,接到计算机上。仪表状如铅笔,对准尸体眼睛时,发射出一束淡淡的蓝光。
“检查视网膜。”特莎解释说。她又取下一个类似拍纸簿的玩意,以同样的方法连接,然后压在丑尸的双手上。“这是指纹检查,”她接着说,“我两种检查都做,然后交叉验证,因为尸体眼睛可能会扭曲得太厉害。辨认稍有差错,对死者家属是残酷的。哼,哼。”她检查屏幕上的数据。“马可德莱尔少尉,29岁。喂,少尉,”她喋喋不休地讲开了,“我看一看能替你做些什么。”
她将一只器械安在尸体的关节上,使之松弛。接着,她开始脱尸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