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向——他们讲话吗?”费雷尔不安地问。
“经常。要知道,这是礼貌。我对他们做的事情有些是相当不雅观的,但仍然可以做得彬彬有礼。”
费雷尔摇了摇头:“我觉得太下贱了,我自己的感觉。”
“下贱?”
“完全是和死尸胡闹:我们劳命伤财去收集死尸,我的意思是,他们在乎什么?50公斤或100公斤腐肉。倒不如让他们留在太空,还要干净些。”
她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注意力仍在工作上。她将衣服折叠好,清点衣包,掏出里面的东西,摆成一排。
“我挺爱搜衣包的,”她说,“这使我回想起小时候上别人家玩的情形。我独自上楼,走到浴室或什么地方去。窥探别人家的房间,瞧一瞧他们拥有什么东西,怎样摆设的,我总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如果摆设井井有条,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我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摆整洁过;如果摆设零乱,我就觉得一见如故。一个人的东西往往是其气质的外部特征——正如蜗虫的壳,或什么东西。我爱根据尸体衣包里的东西来想象他们是哪种人。整洁,还是乱糟糟的;很寻常,还是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劳什子……拿德莱尔少尉来说吧,他准是非常有条理的人,除了这个从家里带来的小影碟外,所有东西都是常见的。我猜想,影碟是他妻子送的。想必他是一个挺有趣的人。”
她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插有标签的装尸袋里。
“你不会听影碟吧?”费雷尔问。
“哦,不会的,那是窥视别人的隐私。”
他哈哈大笑了;“我没有看出区别来。”
“嗯。”她验尸完毕,准备好了装尸袋,然后开始洗尸。她往下洗,小心翼翼地洗尸体生殖器周围部位,以便使括约肌松弛。费雷尔终于逃之夭夭。
这个女人是性变态,他暗自想。不知这是她选择干这一行的原因呢,还是结果?
又过了整整一天,他们才钓到另一条“鱼”。费雷尔在他的睡眠周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艘深海船上,打捞起一网网尸体,湿漉漉的,泛着鳞光,扔在船舱里,堆成一大堆。他从梦中醒来,大汗淋淋,却两脚冰冷。他回到驾驶室,滑进飞船里面,心里才踏实了。飞船整洁、坚固、完美,神一般不朽,坐在里面足以使人忘记自己曾拥有括约肌。
“尸体旋转真怪。”当医学工程师在牵引车操纵器旁就位时,他说道。
“是呀……哦,我知道了。他是巴兰牙人,远离家乡。”
“哦,他妈的,把他扔回去吧。”
“哦,不行,我们有他们所有失踪人员的名单。要知道,这同交换俘虏一样,是和平方案的一部分。”
“想一想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俘虏的,我觉得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
她耸了耸肩。
那位巴兰牙军官身材高大,肩宽腰圆,军衔是海军中尉。医学工程师像处理德莱尔少尉一样细心对待他,甚至更周到些。她不厌其烦地舒展尸体,使其伸直,而且还用手指尖按摩那张斑驳杂色的、变形的脸,使它多少恢复男子汉的一些特征。费雷尔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恶心。
“但愿他的嘴唇不会往后翘得太厉害,”她按摩尸体的嘴时说,“嘴唇一翘,就面目全非了,与他本来的相貌判若两人.我想,他准是长得挺帅的。”
尸体衣包里装的东西中有一个小盒,盒里装了一只极小的玻璃瓶,盛满了一种洁净的液体。金质盒盖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秀美的巴兰牙字母花体字。
“是啥玩意儿?”费雷尔好奇地问。
她若有所思地将小盒拿到灯光前:“是一种小饰物,或什么纪念物。这三个月来,我对巴兰牙人了解很多,十有八九衣包里都装着护身符呀纪念章呀之类的玩意儿。从士兵到高级军官,统统如此。”
“愚蠢的迷信。”
“我说不准是迷信,还是风俗。有一次,我们治疗一名受伤的俘虏,他说,那只是风俗而已。人们将护身符之类的饰物当做礼物送给士兵们,谁也不真心相信这些玩意儿。可是,当我们脱他的衣服做手术,把他的护身符拿走时,他却拼命争夺。我们三个人一齐才将他按倒,打麻醉针。那伤兵双脚都给炸掉了,居然还能拼抢,真是了不起。他哭了……当然,他受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