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普利斯(我想我还是该称呼詹姆士普利斯教授,虽然不提他的头衔,但我指的是谁,保险近人皆知)说起话来总是慢吞吞的。
这我清楚。我采访他的次数可不少了。他有自爱因斯坦以来最伟大的头脑,不过这个头脑思维并不敏捷。他承认他的迟钝。也许正因为他的头脑太伟大了,才无法敏捷的思维。
他往往慢悠悠的,心不在焉的说上几句,就思考开了,然后再说上那么几句,就连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那巨人的头脑也会东拉一点西加一点的没个准谱儿。
明天会出太阳吗?我想象的出他那迟疑不决的模样。我们说“出”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能肯定明天一定会到来吗?“太阳”这个词儿用在这里合适吗?
有了这种谈吐习惯,再加上一幅略呈苍白,平淡无奇的面孔,除了惯有的犹豫不决的神色之外总是毫无表情;还有梳理的整整齐齐,略觉花白的头发;那一成不变的剪裁老式的笔挺西装;詹姆士普理斯的形象就活灵活现了——这是一个完全缺乏魅力的孤僻的人。
这也就是世界上除了我本人以外,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个杀人犯的原因。即使我,也没有什么把握。他毕竟是思维迟钝;他一向思维迟钝。能想象他会在紧要关头振作起来敏捷思考,迅速行动吗?
这都无济于事了。就算他杀了人,他也已经安然脱身了。现在要想翻案早已为时太晚,哪怕我决定发表这篇东西也无济于事了。爱德华.布鲁姆是普利斯的大学同学,有是其后二,三十年始终长期共事的同僚。他们年纪相同,有都是过独身生活,但是除此以外,其它的一切却是截然相反的。布鲁姆高大魁梧,大嗓门,急性子,充满自信,象一道闪电那样引人注目。他的思路急如流星,能在瞬息之中出人意料的抓住问题的实质。普利斯是个理论家,而他不是;布鲁姆没有耐心搞那玩意儿,也没法集中精力紧张思考单一的抽象理论。他承认这点,并以此而自鸣得意。他有一种神奇的才能:擅长将理论付诸应用,擅长发现使它能被人加以利用的途径。他能不费什么劲的从抽象结构的冰冷的大理石上悟出一种奇妙装置的复杂设计。只消他略施小计,石块就是脱胎换骨,化为那种装置。有一种并非十分夸张的流行说法,说布鲁姆造的东西决没有不灵的,决没有拿不到专利的,决没有无利可图的。他四十五岁时候,已经是地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了。如果说技术专家布鲁姆也得格外倚重什么特定的东西的话,那就是理论专家普利斯的思想方法。布鲁姆最伟大的新发明都源于普利斯最伟大的思想,可是当布鲁姆的财富和声望与日俱增之际,普;利斯只不过在同僚中获得了特殊的尊敬。
所以,在普;利斯提出两场论时,布鲁姆会立刻着手制造第一台供实际应用的反引力装置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拭目以待的事儿。
我的任务是向“电讯新闻社”的电稿订户介绍人们对两场论的关注情况。要完成这项工作就得想法子和人打交道,而不能和抽象的概念打交道。由于我的采访对象是普利斯教授,这活儿可不轻松。
我当然要问到大家都很感兴趣的反引力的种种可能性而不会追问那谁都不懂的两场论。
“反引力?”普利斯抿紧苍白的嘴唇思索着,”我不能完全肯定有这种可能,或者将会有这种可能性。我还没有完全搞清两场方程会不会有尽解式,它们必须要有……当然……如果……“他丢下了话题,又陷入了沉思默想。
我拿话激他:“布鲁姆说他认为可以造出这种装置来。”
普利斯点点头。“对,不错,但我感到怀疑。埃德.布鲁姆过去确有惊人的绝招能独具慧眼。他有非凡的智力。那确实使他富足的可以了。”
我们坐在普利斯那套普普通通的中产阶级水平的寓所里。我禁不住往旁边瞟了几眼,说真格的,普利斯还算不上富有。
我并不认为他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看到我四处打量,我想他也有同感。他说:纯粹的科学家通常获得的报酬并不是财富,那甚至也不是他们特别向往的报酬。”
也许是这样,我想。普利斯的确得到过与众不同的报酬。他是历史上第三个两度获得诺贝尔奖的人,也是第一个两度独享过自然科学项目奖金的人。这可没什么好抱怨的。要是他不富有,反正他也不穷。
不过听他的口气不象是一个知足的人。或许只是布鲁姆的财富使普利斯恼火;或许还有布鲁姆在地球人士中的赫赫声望,他所到之处,无不奉之为知名人士,而普利斯在科学会议和大学教师俱乐部的圈子以外就没什么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