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午他来了。一连下了好几天雨,他浑身湿淋淋的,他不愿意在壁炉前烤烤干。雨小一点了,我拿了雨衣,带他出去散步,苔丝在我们旁边蹦蹦跳跳的。我们一言不发,默默往前走,甚至苔丝也安静下来了。
最后,苏格拉底终于开口了。“长不了了,”他说,“昨天晚上又抽我了,我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差一点咬断他的喉咙,我很快就会这么做的,然后,他们就会开枪打死我。”
“他们杀不死你,”我说,“你到我这里来,你就安全了。现在就来吧,苏格拉底!如果你知道你会杀死他,你就不会再继续给他卖命了,是吧?”
他浑身发抖,雨水从他毛茸茸的背上往下淌。
“说有什么用?”他说,“我还得回去。要是他打得我实在太厉害了,我一定会咬死他的,他们就会杀死我,这样的结果最好。”
这时,我们已走到了河边。我在桥上停住了,往远处眺望,河水在桥下几时的地方打着涡旋,翻滚着。大雨以后,河水涨得很高,水流得更急了。离桥不到1/4哩的地方是那条瀑布,水哗啦哗啦地往下冲,在底下咆哮着,奔腾着。我正心不在焉地看着,突然听到了詹宁斯的声音。
他站在桥那一边,喝得醉醺醺的。
“你在这儿!”他叫了起来,“原来你一直在干这个——偷偷地蹓出来会教授。我想我会在这里逮住你的。”
他威吓地走过桥来。“你大概要尝尝鞭子的味道吧,我的孩子!”
他一边走,手里炫耀地挥舞着那根鞭子。苏格拉底蜷着身子缩在木板上,等着挨打。我等他差不多快走到苏格拉底身边了,然后一下子猛扑上去。他和我扭打起来,我头脑是清醒的,而他是醉得稀里糊涂的;我抓住他一条腿,使劲地拧,他用力挣脱了,摇晃了一下,然后掉下去了——消失在激流里。
我看见他的脸在不远的地方露了一下,他尖叫了一声,又沉下去了。
我转过身来对苏格拉底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自由了,苏格拉底,咱们回家吧!”
詹宁斯的脑袋又在水面上冒了一下,微弱地喊救命,苏格拉底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喊了声:“主人!”
然后,他一下子从桥上跳了下去,疯狂地向他那个快淹死的主人游过去。我拼命地喊,但他一点也不理会,我也想跳下去,但我知道我连游到他身边都不行。我绕着河岸一直奔到瀑布流水奔腾的地方,苔丝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在瀑布跟前看见了他们:苏格拉底已游到詹宁斯身旁,用牙齿咬住了他的衣服,设法想往岸边游过去,但是不行了,水又冲了过来,他们被卷到激流中去了。
我盯着河水,等待他们冒出头来,但他们没有露面。
他们永远不会再露面了。
我有时想到苏格拉底如果给予机会可能做到的那些事情,光是那些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奇妙东西,就足以给人类知识作出巨大的贡献!当我想到他死时还不到一岁,这种丧失了的可能性使我敬畏又感到伤心。
如果苏格拉底能活到成年,他一定能在他选择研究的奇怪领域内超过一切专家,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只有一件事仍使我忧心忡忡:苏格拉底这种狗确实是真正的变种,因为那一窝子全是一样的。但他是生命力特别强的一只吗?他的智力大大地超过了其他狗的智力吗?这是一个关系重大的观点。
苔丝不久就要生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