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求知欲望极强,主要在非技术性东西方面,这也不奇怪,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哪怕是最简单的操作实验。哲学使他感兴趣;随着他使我越来越深入唯心主义、认识论和类同法的迷宫,我发现我的知识也在和他的知识一起长进。他也喜欢诗歌,自己还写了几首,虽说比较粗糙,却带着一种非人所能达到的动人之处,但他不让我记录下来,现在我只能记得零零碎碎的几行。
他最大的兴趣是在一个预料不到的领域。有一天,我无意中提到了心灵研究方面的一些新发展,他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到这上面。他告诉我他能看见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他知道,这些东西人在感觉最敏锐的时候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一天晚上,他花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给我描述一个奇怪的螺旋形东西的运动。他说这样东西在我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慢慢地旋转,忽而大,忽而小,会突然蹦起来;我走到他指给我的地方,用手在空中乱摸了一阵。
“我还能听见,”他告诉我,“声音尖尖的,而且很好听。”
“有些人的感觉和一般人不一样,也说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我说。
他要我给他读遍了我所能找到的每本有关超自然现象的书,寻找对他周围那些稀奇古怪东西的解释,但这些解释都使他恼怒。
“这么多的蠢货!”当我们放下一本煞费苦心地把捉弄人的鬼和天使拼凑在一起的书的时候,他厌倦地说。“他们看不见,他们只是想看见。他们以为他们看得见。”
陶比夫妇对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声读书的新习惯感到好奇。有一次,我看见他们满腹狐疑地盯着苏格拉底,当时他们正从花园里走进屋来,苏格拉底赶忙把他的讲话声变成一声低沉的嗥声。但是他们很容易就习惯了他的奇怪的行踪,有时我不在家时苏格拉底来了,他们还经常为他忙乱一通。
我们也并不是老念书,有时喜欢到外面去散散步,他和苔丝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找野兔呀,小鸟呀,以及野地里使狗感兴趣的野物,我常常看见他们老远地在地里迎着风奔跑,苏格拉底特别需要这种户外活动,詹宁斯几乎从不带他出来,在他和我一起度过的那些从詹宁斯训练活动偷挤出来的时间里,他看不见其他的狗,也没有其他的活动。苔丝很喜欢他,有时我和苏格拉底为了能安安静静地念书和谈话,不让她进来,她就在门外呜呜地叫唤。有一次,我问苏格拉底他觉得苦丝怎么样。
“假定狗都是聪明的,人都是傻瓜,只有你才是聪明的,你和狗谈得来,但是,你难道不喜欢漂亮的女人,即使她们都是傻瓜?”
然而,有好几个月,苏格拉底没有来,我知道詹宁斯带他到英国北部去演出了,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我看到一条消息说他十一月上旬要回巴卡斯特表演两周,我耐心地等着,在他表演前一天上午,苏格拉底回来了。
他看起来仍和以前那样健壮,但从精神上来看,这次演出使他疲惫不堪。在哲学上,他一直倾向于失败主义,但这是一种带着炫耀感的失败。他曾酷爱过斯坦普利顿的著作,把自己和斯坦普利顿的神牧羊狗做过有趣的比较,但他现在变得萎靡不振,他的失败主义使人感到乏味和消沉。他再不愿意读哲学了,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听我读诗歌。
我知道詹宁斯酗酒的次数越来越多。苏格拉底告诉我,他现在只能单独表演了;詹宁斯总是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上不了舞台。
当然,随着酗酒接踵而来的是鞭笞。苏格拉底背上满是吓人的伤痕,我尽力给他涂药包扎,但同时也越来越害怕听到他说“该走了。”我总是目送着他耷拉着尾巴跑回去,等待他的是詹宁斯醉后的狂暴。
我又开始劝他,恳求他跟我走,但这是不明智的,多少世纪养成的奴性是难以一下子根除的,他总是回到詹宁斯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