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如此。
那些将世界交付给他的人无疑都是疯子,而你的族人竟然也能听之任之。
蛇听了默然不语。
“也许命中注定是如此这般,”他弯下腰,扶蛇站起身来,接着将手搭在他灰蒙蒙的头上说道,“我的朋友。”
蛇他们一族生来不会流泪,他说道:这句话我等得太久了。
“我很抱歉到了这个时候才说。”
也许命中注定是如此这般。
突然,废墟之上刮起一股旋风,打出一个霹雳——黑山的主人,这个千疮百孔的地球的主宰到来了。只见一团烈焰出现在他们面前。
蛇,又是你吗?胆敢又来坏我的好事?
玩具时间结束了。你把内森斯达克带来阻止我吗?玩到什么时候,我说了算,从来都是我说了算。接着,他冲斯达克吼道:滚开,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面对那团烈火,斯达克毫无惧意,一挥手解除了设置在周身的防护场。说道:“我们先要把他找出来,这样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
夜风中,死鸟将爪子磨利,划过虚无的夜空,向着死寂的地球表面飞来。
二十二
内森斯达克曾得过一次肺炎。他曾躺在手术台上,让医生在他的胸廓上切口。尽管这个胸廓切开术本身危险性很小,但是如果当初肺炎发展成积脓症时,他不那么固执,不去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根本不用上手术台。不过,斯达克家的人从来都是那么固执己见,结果,他还是上了手术台,听任医生将橡胶管插入自己的胸膛抽取胸膜腔中的脓液。就在那时。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内森斯达克。
听见了。当手术刀划在身上时,他听到那呼声似乎远自北冰洋的彼岸,又似乎沿着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回响着,回响着……
内森斯达克。
他想起来了,利利斯,那个有着一头暗红色秀发的女人;想起来了,在一次山体滑坡中,他被压在石块下长达几个小时,而和他一起狩猎的同伴只顾分食一头熊,无人理会他的痛苦呼救,并眼看着他断气:想起来了。在阿金库尔战役中,一支十字弓箭划破他的锁子甲,刺透了他的胸膛,而他最终死在了战场上;想起来了,俄亥俄河中的刺骨冰水没过了他的头顶,而他的同伴们坐着平底船只顾划走,无人注意到他已不见;想起来了,他在法国凡尔登战役中遭遇的噬心啮肺的芥子气。而中毒的他徒劳地向附近的一所农宅爬去;想起来了,他曾看着炸弹在面前爆炸。感觉自己脸上血飞肉溅;想起来了,蛇曾来到他的董事会议室,像剥玉米一样让他的灵魂与躯壳分离;想起来了,他曾在地核岩浆中沉睡了二十五万年。
在他昏睡的世纪里,他听见自己的母亲再三恳求他结束她的疼痛,让她解脱。给我打针。她的声音中夹杂着地球痛苦的叫喊:她的肌体已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昔日的江河成了沙瀑,以往的青翠山野化为了灰烬和绿色晶渣。渐渐地。她的生母和地球母亲的声音合为了一体,变成了蛇的声音。那声音说,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让地球脱离苦海的人。
扎针吧。结束地球的苦难吧。现在全靠你了。
获得了力量的斯达克踌躇满志,因为他知道自己远胜过任何神灵,任何蛇的族人,以及任何像毁坏玩具一般虐待生灵的疯狂造物主。
不行,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内森斯达克绕着那团烈焰转着圈子,发现那火虽烧得凶,但显然后劲不足。他几乎是带着怜悯的目光来打量它了。同时脑海中浮现出《绿野仙踪》中的情节:奥兹国的巫师现身了,只见在一团迷雾和一道道闪电的映衬下,一个硕大缥缈的脑袋浮上了天空……其实那一切都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在幕后按动按钮制造出来的。就像这团火一样,同样不过是障眼法。斯达克绕着那团火,知道自己的力量远远大于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家伙。大于这个早在利利斯离开他之前就主宰了世界的狂人。
他开始搜寻,搜寻着这个将名字大写的狂人。
二十三
查拉图斯特拉独自从山上下来,任何人都不曾遇见他。可是当他走进森林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老者站在他的面前,这老者是离开了他的神圣茅舍,来到森林里寻找树根的。他向查拉图斯特拉说:“这个旅行者,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很多年前,他曾经过这里。他的名字是查拉图斯特拉,但是他现在改变了。那时候你把你的灰搬到山上去,现在你要把你的火带到谷里去吗?你不怕挨‘纵火犯’的惩罚吗?
“查拉图斯特拉是改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孩子,查拉图斯特拉已是一个觉醒者了。你现在要去睡着的人群里做什么呢?你生活在孤独里时,像在海里一样,海载着你。唉。你现在竟想登陆了吗?唉,你又想拖着你的躯壳这重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