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接着我把双手放至他的手掌上,以显示我的同意。
“明日早晨拂晓之后半个时辰,准备好出发。”谋士站了起来,向我母女二人依次作揖,接着就朝村子走了过去。
母亲用双臂抱住了我。我俩都没有出声。即便是在柳树的树阴下,天气还是热得很。当我俩彼此紧抱在一起时,天气变得愈加的炎热。码头上的船工再次注视着我俩,可是我们拥抱了好久好久。
我先前以为谋士想在第二天早晨用船把我带走,可他只是在我母亲的房内施了一道法术。他说,相比于公主和我两人的魂魄间的距离,皇宫与村庄可谓近在咫尺。我跛着腿跨过卧室地面上的一个用白垩画下的记号,穿过一面又阴又暗的帘子,走进了公主的闺房。
让我们快速地跳过我在皇宫里逗留的那段日子。公主的侍从知道施法术之事,尽管她指导我该怎么表现得举止大方,我还是发觉要假扮好公主很是困难。的确,公主娇宠任性,我不必装出一副娴静有礼的样子。但我还是必须要记下众人的名字与面容,要记下皇宫里外的布置。还要知道如何呵斥奴仆;学会如何嗤嗤窃笑、而并不是规规矩矩地微笑;尽管食物尝起来异常的美味,我可以即刻扫清一桌的饭菜,我还是要学会像只麻雀般慢慢享用食物。难之又难的,就是我必须要像对待父亲般看待皇上,要装得好像我敬爱他。
妖怪们坚持要在雨季中雨水最泛滥的日子里举办婚礼。雨水填满了都城的大街小巷,围聚在太庙之外的人群也淋得湿透。我跟在皇上身后,踏上了太庙宽阔的石阶。一顶华盖撑盖在我们头顶上,可雨水还是滴渗下来,溅湿了我的丝绸嫁衣。
太庙里面,熏香的气味也压制不住妖怪们的恶臭。妖怪们闻起来就像是腐烂的肉块。他们蹲坐在太庙的左侧,深色而又笨重的身形介乎于牛与大狗之间,但却比二者更为丑陋。除了四只带蹄的脚,他们还有一对带爪子的手。当我走向祭坛时,妖怪们击打着他们的利爪,仿佛在准备要一口吞掉他们的猎物。
我跪在祭坛前的蒲团上,合拢手掌,让双手不再颤抖。我即将嫁与的那个妖怪蹲在我的身旁,可是我没有、也不可以瞧他一眼。与之相反,当祭司站在上面念诵词文时,我凝视着蒲团周边的一圈红穗。我告诉自己,我的婚姻将结束一场战争,可是我的心中的那股冰凉凉的悲哀感觉依旧存在。我告诉自己,我的婚姻将使母亲变得富有,在片刻之间我的心情变得舒缓了些。
铙钹的清脆乐音告示着婚礼的第一部分的结束。祭司把象征婚姻的金碗放至我与妖怪之间的架子上。他用公主的名号称呼我,让我把双手放到金碗上面,以此表示我同意了这门婚事。我随即将双手放在了金碗上。
祭司又招唤起我身边的妖怪,让他把手搁到我的双手之上。妖怪却猛地击出利爪,把金碗从架子上击落了下来。我被吓呆了,双手紧攥着方才还搁着金碗、此刻却空空荡荡的地方。屋瓦如金属般叮当作响。妖怪咆哮着,朝着妖怪们的大王奔去。在皇家宾客们的厉声尖叫之中,妖怪吼叫着:“不!我不会娶这个身材瘦弱、呜咽不止、不长脑袋的笨女人!”
有许多次,我在村子里无意间听到别人称呼我为瘸腿女孩或者“跛足”,可是从没有一个人会当着我的面那么叫我。听了妖怪的话,我的悲哀感又浮至心头,一股急躁的怒气攫住了我的情绪。我在人群、皇上、妖怪的大王和情绪激动的妖怪面前站起身来,开口说道:“不长脑袋?你才是那个愚笨无知的蠢货!如果你并不想娶我,早在几个月之前你就该提出来!现在,你的愚蠢似乎将再次启动战事!”
妖怪的大王气得暴跳如雷、直立起身:“你竟敢称呼我的儿子为蠢货,你这个下贱种族的没有一丝臭味的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