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属探测器的指引下,大多数船长都驾驶着飞船聚集到了第五颗行星周围。从飞船上往下看,星球表面蔚为壮观。在一片起伏不平的、橙黄色或如余烬一般焦黑的沙丘之间,有一片小小的内海,很像人身上的肚脐。除此之外,便是沙子和氧化物。
星球上没有生命的迹象,有的只是一片贫瘠辽阔的沙漠。风不断吹拂着、改变着沙漠的面貌。因为探测器采来的金属样品价值不菲,船员们考虑他们可以在此开采最大的矿床。
然而命运捉弄人。
探险队降入低空轨道的五天后,发生了一场事故。据我和迈克尔所知,信标电台发出的信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由于失去了导航系统,几分钟后,航天飞机全都偏离了轨道。凭借着飞行员们高超的技术,才避免了飞机坠毁和人员伤亡。航天飞机纷纷降落在海边狭长的岩石地带上。
虽然有点热,星球上的温度还能忍受。人们立刻开动转换器,将大量的氧化物晶体加以分解,释放出氧气。机组人员建立了临时基地,并在那里等待。
然而,数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信号。人们建立起一个聚居地,他们发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星球上长期生存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一些移民企图逃离……
最后一次起飞行动是在我出生之后,在那次起飞行动中,由于飞行器跳出反太空的地方离一颗恒星太近了,所以行动宣告失败,从此,就再也没有人坚持要离开这个星球,航空港也就被逐渐淡忘了。
年复一年,越来越多的人向沙漠屈服,沉溺于它迷人的景色。他们渐渐开始什么事也不干,只是凝视着沙丘的变化,并以此为乐。他们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头脑空空如也,像被来自石英矿床催眠般的召唤所迷惑。然后,某一天,他们会离开——笔直向前走,在离我们几百码远的地方倒下、消失,在沙中游泳。他们的身体尚未做好接受考验的准备,抵抗不了氧化物颗粒的磨蚀。于是,沙漠便永久地将他们吞噬了。
我和朱迪丝夜间外出的时候,偶尔会在路上发现已经石化的人类骸骨,周围是朵朵沙漠玫瑰。我们会选出最漂亮的骸骨,将它们藏在宿舍——那里没有人会来。只要有一点点阳光照在上面,硅石晶体便会闪闪发光。晶体把阳光折射成对比强烈的光束,印在墙壁上,像是彩色玻璃透出的光。
朱迪丝有时和迈克尔共用那个小房间,有时和我。房间里装饰着一些形状完美无瑕的铁矿石晶体块。我们把教学磁带和所有能找到的书都放在那里。迈克尔沉迷于地球和地球上无尽的海洋。我们整夜整夜地听磁带,因为他竭力想找出逃离这个星球的办法。
朱迪丝的父亲是少数还活着的飞行员中的一个。然而,他看沙的时间越来越久,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他的房间位于聚居地的边缘。他从窗口观察着赭红色沙丘的线条变化,只有那只栓在栖木上的巨大信天翁的叫声才能使他从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我们都知道,他有一天也会离开,就像别人一样加入到沙泳者的行列。
他和鸟儿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这种联系是以前在海上遭难的水手才能感受到的(译注:信天翁在过去备受航海者的尊崇,他们认为,死难水手的灵魂便寄托在这种鸟的身上,并认为信天翁是“神鸟”。)。他是从地球上一个动物贩子的手里买下了小信天翁,人鸟一直形影不离。一开始,他用手喂它,就像喂一个婴儿。现在,信天翁习惯了他的存在,只在饿了的时候叫唤他。
朱迪丝的父亲通常在白天让鸟儿自由翱翔,只在晚上拴住它。但现在一连有好几天,鸟儿都很敏感,不停歇地在泛起泡沫的近海边上盘旋,像是不确定该飞往哪个方向。尽管与故乡相隔遥远,但它每年都感觉到迁徙的呼唤。这种呼唤是深深扎根于鸟儿的基因中的。它很小的时候就做过手术,但是鸟贩子和朱迪丝的父亲都不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