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爬上一个斜坡,弗朗西斯科加快步伐,差不多一路上跑上去。到了坡顶,终于看到传奇中的神话就在眼前出现。在心神恍惚的一瞬间,弗朗西斯科的手朝着钢盔盔带移动,准备取下钢盔,正像他走进大教堂或路旁的神祠时脱帽致敬一样。不过,他的手指只移动了一吋,就停住不动了。他对自己约束很严,比约束他手下的兵士还要严厉。控制自己,驾驭和掌握自己的本能冲动,对于一个带兵的头头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呵。
担任向导的人闪在旁边,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两手交叠在裸露出来的胸膛上。对那几个跟着他爬上斜坡的满身盔甲的士兵,他看也不看一眼。在微波荡漾的水池旁,在火把闪烁不定的火光里,他默默地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很难觉察到。他就像脚底下那个天然的石水池,从头到脚仿佛是石头的化身。
至于那五个西班牙殖民军的官兵,却正在水珠四溅的水池旁徘徊,嘴唇都在蠕动,却没有一个人在那一刻说出了一句有头有尾的话。
清亮的水飞溅到水池里,仿佛撞击着很多小银钟,激发出悦耳的声音。水池那边,屹立着一块象石墙一样平滑的大岩石,有一人多高,像夜色一样漆黑。这块大岩石的半中腰,有一道裂口,泉水就从裂口中喷射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长弧。泉水冷冽明亮,清澈晶莹,日夜不息地飞进岩石前的池子里。石池本身,就是泉水在漫长的岁月里冲击出来的。围绕着泉水喷射出来的那道裂口,有人用原始的粗糙工具在岩石上刻出了一张人脸,也许是这个向导的祖先刻下来的,甚至还可能是他的直系远祖……在岩石上雕刻下来的这张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使人看了心烦意乱。古代的那些工匠把他们的雕刻精心安排,使得喷出泉水的裂口在他们刻下的那张人脸之内。他们把裂口打磨修整,使它和那张脸溶为一体,喷涌而出的泉水好像是那张脸上微笑的嘴唇里吐出来的,是赠给人间的水晶礼物。
“差不多就像是,”弗朗西斯科喃喃自语地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口来了:“这张脸刻出来以后,由于魔鬼的神力,马上就要开口说出生命的启示,就要谈到泉水,谈到泉水的神奇的恩惠……”
“队长,我们可以喝了吗?”旁边有人问他。
弗朗西斯科从自己的沉思遐想中惊醒过来,回头望着身旁的戈洛。最初看来似乎根本不能达到的目标,出乎戈洛的意料之外,得来竟毫不费力,这使得戈洛十分高兴,满脸笑容。弗朗西斯科发现他居然嘻嘻地笑出声来,对他说:“暂时还是不喝吧,我的性急的朋友。”
“我们第一步必须彻底弄清楚,要断定喝下去没有危险,首先要让向导第一个喝。”
弗朗西斯科向那个石头人一样的向导转过身去——可是只看见光光的岩石,无声的黑影和纹丝不动地树叶。
受骗了,他发出一声怒吼,拔剑出鞘,剑锋在空中呼啸。他带着手下的四个士兵,钻进枝叶繁茂、纠葛交错的灌木丛中,去搜寻逃走了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