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湖岸向前走(湖在他们右侧),吃力地辨认着飞船外缘上镶着的一个个字母,走到它的外壳跟前。硕大无朋的飞船把湖南岸原来的一串小小塘截成若干巨大的壕沟,格兰杰一边趟着温暖的湖水,一边寻找小生物。到处都是由于患癌症而卷缩变形的矮小的银莲花和海星。有些细如蜘蛛网的水草粘在他的胶靴上,水草的胚珠核在昏暗中象宝石一样闪闪发光。霍利德和格兰杰走到一个最大的,直径三百英尺的圆形水塘旁便停了下来;水塘里的水越来越少,因为都流到岸边新形成的深沟里去了。格兰杰小心翼翼地顺着斜坡往下走,同时用叉子采集标本,然后把它们装到支架上的试管里;霍利德站在水塘和湖之间的一条狭窄地峡上,仰着头观看宇宙空间站的船舷,那船舷在黑暗中却象船尾似地高悬在他的头顶上。
他正仔细地察看着供飞行员乘坐的圆顶舱的破舱门,忽然看见朝下的那一面有个东西一闪。起初他以为是个幸免于难的旅客,过一会才明白,那不过是他背后水塘里浅起的水花在铝板上的反光。
他回转身来,看见格兰杰正在离他十英尺的地方,站在齐膝深的水中,聚精会神地寻找什么东西。
“你往水里扔东西来着?”格兰杰问道。
霍利德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他又不加思索地补充了一句:“大概是鱼跃吧。”
“什么?鱼?整个地球上一条鱼也没有了。鱼类早在十年前就绝种了。是啊,真奇怪。”
这时那条鱼又跳跃了一下。
他们在昏暗中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望着那个银白色的细小身躯不顾死活地跃出温暖的浅水,在空中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形,又钻进水塘里。
“海狗鱼,”格兰杰喃喃地说,“属鲨鱼类,适应能力很强。我想,不说也明白,十之八九这是地球上最后的一条鱼了。”
霍利德一步一陷地走到底下去。
“难道水还不够咸吗?”
格兰杰弯下身子,捧了一捧水,小心谨慎地尝了尝。
“是咸的,但还不太厉害。”
他回头望望背后的湖水。
“可能是由于湖面上的水不断蒸发,然后又凝结成水落下来。一种特殊的蒸馏器,自然界真是变化莫测。”
他拍了拍霍利德的肩膀说:“多有趣呀,霍利德!”
海狗鱼又发狂似地冲他们跳过来,在空中扭动着它那两英尺长的身躯。水底下赶出越来越多的浅滩,水塘当中的水不过一英尺多深。
霍利德指着五十码以外一处撞毁的湖岸,向格兰杰做了个叫他跟上来的手势,就向那里跑去。
五分钟后,岸上的豁口倒塌了。这时,霍利德连忙回来,跳上吉普车,提心吊胆地在水塘之间曲曲弯弯的地峡上穿行。他把车子开到那个有鱼的水塘旁边。放下装在车轮上的推挡板,然后又上了车,绕着水塘开起来,往水里推粘土。两三个小时后,水塘的直径缩小了一倍,但是水位升高了两英尺多。现在海狗鱼不再跳跃,而是安详地在水面上游着,用闪电般的动作吞食无数细小的水草,那是吉普车往水塘里推土时带进去的。银白色的瘦长鱼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它的鳍又有弹性,又有力量。
格兰杰坐在吉普车的机盖上,靠着挡风玻璃,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霍利德的行动。
“毫无疑问,你的潜力还很大。”他惊奇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霍利德在水里洗了洗手,迈过水塘周围的松土带往回走。海狗鱼在他背后几码远的水里嬉戏着。
“我希望它能活。”霍利德冷冷地说。“你只要想想就会明白,格兰杰;二亿年以前,当第一批两栖动物从海里爬上陆地时,鱼却留在海里,就象我们现在留在地球上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鱼类就同你我一样,只不过是反映在海洋这面镜子里罢了。”
霍利德无力地蹬上吉普车的踏板。他的衣服已经湿透,混身上下都是盐迹;他叫潮湿的空气憋得很难受。西方的海底上高高地耸起佛罗里达的山峰,散发着致命酷热的阳光已经照射在它的顶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