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工作就是为了摆脱我工作的地方,然后又回到摆脱了的地方再工作,这样我就能够再一次将它摆脱,然后再回来?”
“是的,”莉迪亚说道。
“照我看,一个人应该在逃避和不逃避之间作出选择。”
“超级智能呢?”莉迪亚问道,“它们不帮助你吗?”
“我们对异常的行为感兴趣,莉迪亚大脑里的超级智能说道,对革命者感兴趣,对放荡不羁的人感兴趣,对远行者感兴趣,对不能回家或者不回家、过着与同类不同生活的人感兴趣。我们为什么要将克拉克斯变成普通人呢?我们一方面拯救那些我们感兴趣的人,另一方面又不想使他们的生活过于简单。
“你的话我会考虑的,”克拉克斯说道,“你们把它称为什么?一条鸿沟?一片空地?”
“一次休假。”迪亚说道。
第二天,浪大了许多,浪花形成的白线不停地翻滚,淡云布满了大部分天空。莉迪亚喝过茶后吃了几片防晕药。待在甲板上比待在舱里好,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甲板上,蜷缩在一个风吹不到的角落里,夹克衫扣得紧紧的,直到脖子。
莉迪亚发现,克拉克斯有本事像海豚一样跃出水面。没和她一道在水下活动的时候,他曾经从船边的水里跳起来。他那银灰色的油亮身体有10米长,鳍像翅膀一样张开,触须向头部卷曲,像奇异的花朵上的花瓣。
他重重地落在水面,溅起大片浪花,然后便游走了。
早晨莉迪亚醒来,发现云层已经大部散去,海面上仍然有很多泡沫。她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敷衍地吃完早餐后又加入了克拉克斯。一戴上耳机,不适感立即消失了。现在,她感到的不是表面的碎浪,而是实实在在的水从呼吸管和排泄管中流过。她还听见了鳍有节奏的划水声。莉迪亚通过长在他背上的眼睛,看见恒泰号科考船的影子,在发光的水面荡漾。船慢了下来,似乎在爬行。一根绳子从船上落入水中,绳子上每隔一段挂着一个透明扁平的塑料袋。克拉克斯——他们俩——边游边用他的触手取下一个带走。莉迪亚一声不吭,生怕影响了他。
水飘在他们的身边游得很欢。出现了一群红色的小球状物,它们身上的纤毛快速地来回扇动。克拉克斯轻轻划动鳍翅,从它们中间穿过。终于,他发现了一条被状水母,用触手将塑料袋动了一下,提柄下的地方很快变成了一个盒子。当克拉克斯用它来舀捉水母时,莉迪亚这才明白原来那是一个舀兜。水母被装进去后,舀兜的盖子立即合上。被捉的水母在里面来回挣扎着。是害怕吗?
“很可能。”她大脑里的超级智能说道。
“塑料袋里有一台电脑,”克拉克斯说道,“里面装有传感器和机械装置,能将扁的塑料袋变成盒子。还有,塑料袋变成盒子后,电脑能向盒子里的水充气,制造出供标本生存的环境并加以控制。我们从不发展这种技术。不需要,因为我们从不把鱼——或者其他动物——带出海洋。
“你捕捉过活的东西吗?”莉迪亚问道。
“我们并不原始。我们有网、兜、叉,还有科学家。我们甚至还有电脑,不过是由一种名叫“增加者”的小动物组成的群体。这些群体很大,行动迟缓,但自我修复能力却很强。他们很少犯致命的错误,进化过程已经将这一特点淘汰掉了。”
他游回到绳子边,把盒子系在绳子上,又取下另一个扁平的袋子。这次他抓了一只红色的球体动物。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克拉克斯捕捉外星的海洋动物,莉迪亚一边看,一边寻思着他的故乡星球:在这个星球上,电脑所做的计算工作居然是由大群海生动物完成的。
终于,她头上的超级智能说:船员们就要开饭了!”
她这才回到舱里,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可她就是记不起来,只感到肌肉紧张,尿胀得受不了。她嘴里咒骂着,一瘸一拐往上面走去,然后来到了甲板上。
这一天即将过去,太阳就要落山,从地平线的云层中射出火红的霞辉。浪尖闪闪发亮,波谷充满黑暗。东边一条黑线挡住了视线:也许是一脉低矮的海岛吧。
约翰内斯伯博士来到船头,站在她身边。“那就是垫子,”他说道,“我们将在这一深水区抛锚停泊。我不想在黑暗中靠近它。”
晚饭后,两位博士出去讨论第二天的计划去了。莉迪亚和船长、齐里以及几个船员留在娱乐室里。他们都是棕种人,其中一个男人个子不高,但很敦实,另一个是四肢修长的女性。
“你认为待在这里是个好主意吗?”那个女人问道,“我听人们讲过很多有关垫子的可怕的故事。”
“我也听说过,”邦贝船长说道,“但我不信。那边那一块只不过是一大块海藻罢了。它不能随意移动,不能思维,哪怕最原始低级的思维都没有。我们有理由认为它是无毒的。即使有毒,没等我们接触到它,克拉克斯就会发现。”
“也许它对鱿鱼无毒,对我们却有毒。”敦实的矮个子男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