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经常一起聊天,午餐和课间休息时也形影不离。天气好的话,他们会在课余时间相约去外面谈心,艾米叫她的私人司机晚十至十五分钟去接她。两人这样处了三个星期后,艾米邀克里特斯到她家吃晚饭。克里特斯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艾米家很富有,但又对这样人家的生活方式充满了好奇,而且,事实上他已迷上了艾米,就算她让他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他甚至将他宝贵的计算机卖了,换来了一套体面的西装,这奇怪的举动吓得他母亲一夜都睡不着觉。
晚餐开始时,克里特斯搞得很狼狈,看着眼前摆放的大大小小的银餐具,还有各式各样的不论看上去或尝起来都不像食物的食物,他一下子懵了。不过他早就知道这将是一场考验,这可是他最擅长的,即便他得摸着石头过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艾米跟他讲过,她父亲是个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是靠一套电晶体的电子产品的专利发家的。克里特斯就在星期六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图书馆里查找各项专利,并研读了各种相关资料。因此,至少艾米父亲林德堡那一关准能应付过去。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上汤的时候,他们四个人聊起了计算机;喝卡里马日鸡尾酒时,克里特斯和林德堡先生已深入聊到了计算机的操作系统和分区图解;吃威灵顿牛排时,林德堡先生让克里特斯直呼他小名就行了,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起了量子电子动力学理论;品尝沙拉时,他俩还扯到了电子云之类的东西;等到上坚果时,这两个“疯子”竟在桌边聊起了布尔代数。艾米和她母亲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哼了几段吉尔伯特和沙利文的歌剧。等到克里特斯和艾米父亲到音乐房喝咖啡时,两人已经混得很熟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但是,对于艾米的感情,直到她拉起小提琴时,克里特斯才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她。
这不是指斯特拉迪瓦小提琴——只要她从茱丽亚音乐学院一毕业,父母就会给她买把这样的琴——不过,这把小提琴的身价比车库里的意大利名车林宝坚尼还要高。艾米完全配得上拥有这样的奢侈品。她拿起小提琴,默默地调准了音,艾米的母亲则在大钢琴的电子琴边坐了下来,将音色设置为竖琴,开始弹奏起简单的琶音,有音乐素养的人都知道这是小提琴名家马斯涅音乐集《黛斯》里的名曲《沉思曲》的序曲。
克里特斯以前对音乐可是充耳不闻,自然就不知道这首曲子所传达的爱情故事。但他知道他女朋友五岁时就瞎了,六岁那年——也就是他出生的那一年——就有了第一把小提琴。十三年来,她一直用小提琴代替语言来传达自己的心声,通过小提琴去感知双眼看不见的这个世界。在马斯涅为他美丽的情妇创作的这支浪漫的曲子里,黛斯光荣地复活并成了耶稣的新娘。艾米原谅上帝无情地夺走了她的视力,颂扬上帝赋予她的补偿,她用音乐这种语言传达她这样的心声,连克里特斯这样的音乐盲也听出来了。克里特斯之前从未掉过眼泪,可听到高潮部分颤动的音符时,他却一下子泪流满面。那一时刻,他深深地明白,如果艾米愿意,她会永远占据他的心。奇怪的是,后来发生的事证实了他的这一直觉是对的。他拿到第一张博士学位前就学会了拉小提琴,而且,两人一辈子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就在那天晚上,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想法——为什么并非所有的瞎子都是天才?一星期后,这一想法开始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就像大多数十三岁的小孩一样,克里特斯对人体甚是着迷,但同其他小孩不一样的是,他的研究更为系统,想法也更奇特、古怪。他最感兴趣的人体器官是人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