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上当。妈妈从不哭哭啼啼,反正以前的妈妈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过去这些天,我们吸引了纳米人的注意力。最初,杰西卡根本懒得注意我们的存在。而当我们开始把妈妈推到水里即将没顶时,杰西卡决定和我们谈谈。
我把粗大的橡皮带绑到妈妈的靴子上。
“这个词叫蹦极,杰西卡。”艾达说。
我姐姐正变成一个可怕的姑娘,我想,瞧瞧她身上马的文身,头上的西部牛仔帽,嘴角总是叼着的那根牙签。看起来她似乎觉得这事挺好玩的呢。或者她只是一个更好的演员罢了。我记得,那天晚上她从俄勒岗的研究生院打电话让我回家时,是如何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的,如何不停地说妈妈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饼干——饼干、蛋糕,和那些中间有着红色甜味渣子的小薄片——以及,我需要你的帮助,巴里;我没办法一个人干,巴里。我物理系的指导老师口头准了我的假,第二天我就火烧火燎地赶到了图森市。
我到家时,妈妈给我做了个馅饼。
我从妈妈腋下抱住她,艾达则抓住她的两腿。我们像晃一大包衣服那样晃着她,数到三时,把她扔到了桥外。牧羊犬托比发疯似的,狂吠着。
在艾达的车后扯着绳子。
我们把手撑在桥栏上,看妈妈拖着长长的蹦极绳往河里落啊落,听着她的尖叫声——或是某个人的尖叫声。杰西卡是一种挫败和恐惧的嚎啕;但妈妈则是一种兴高采烈的大叫!或许这些都是我想像出来的。或许我不像艾达那样,坚信这个计划能把纳米人赶出妈妈身体。
我们看着妈妈像一个溜溜球那样在蹦极绳的末端弹跳,她的家居服朝下盖住了头。我们决定让她晃一会儿。艾达打开我们带来的中饭,坐在桥上开始吃起来。
当我们起劲嚼着喝着时,我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叫“救命,救命”,但我决心不理会它。
“那么,艾达,”我说,“为什么妈妈身上的那些纳米人不把她变成一个可以爬上那根橡皮绳的东西?比如,一只巨大的蜘蛛。”
“我把答案叫作我的金刚理论(金刚是一头巨猿,以它为主角的电影《金刚》是好莱坞最著名的怪兽电影之一——译注)。”艾达说,“我打赌,纳米人能在蚂妈的记忆中看到这样的画面,金刚站在帝国大厦的楼顶,所有的飞机嗡嗡地围着它开枪。或者别的类似这样的画面。这些家伙们的准则是‘安全第一,永远第一’。”
那遥远的救命声影响了我,我斜瞥了一眼艾达。我不想让自己的大姐姐以为我软弱无能。“那,我们要把她拉上来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意。
“我想要的。”艾达又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然后把它丢到篮子里。
我们把妈妈拉了上来。
“杰西卡,”艾达说,“你想照样再来一次吗?”
“不要!”
“那么,让我们谈谈。”
杰西卡让妈妈的下巴耷拉到胸口,安静了一两分钟。然后她抬起妈妈的头:“你想要什么?我们要怎样才能让你不这样做?”
“从妈妈身体里面滚出来!”我喊道。
艾达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毫无外交天分。
“是的,杰西卡。”艾达说,“我们要讨论一下驱逐你的条件。”
“这主意太荒唐了。”杰西卡说,“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每一点一滴都和你的生活一样重要而有意义,艾达。只不过你比我们动作更慢、个头更大,这些通通不重要。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荷莉是我们的世界。这是我们的人民知道的惟一世界。你想我们还能去哪里?”
“对于这点,我们有主意。”艾选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起身走到卡车那里,解开托比的皮带。它高兴地跳了一大步,跃出了车厢。它摇着尾巴。嗅嗅地面,嗅嗅空气,就这样把我拉回妈妈和艾达身边。我劝服它坐在妈妈前面,它充分利用妈妈被绑住的机会,舔着她的脸。我经常好奇地想,这狗是否知道这就是妈妈。它看上去喜欢这个邋里邋遢的小个子女人,不过这些天来,这个人一直在它身边。而且在我看来,不知何故,它现在对她的是热情,与以往一向对妈妈的崇拜之情比起来,要低一挡次。也许它只是习惯了杰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