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华盛顿纪念碑?”南希喘息着,在大笑中滚来滚去,古铜色的腿踢来踢去。她穿着深红色的比基尼。
“与其再看它一眼,我宁愿立刻死掉,”他平静地说。
她停止了大笑,坐起来,仔细端详他的脸。那是张苍白的脸,这似乎让她想起了一件她不敢想的事。最后她大胆地问了一句:“大脑锁?”
“是的,”他忿忿地说,“他们告诉我绝对不能回华盛顿特区,然后那些混蛋就笑了。”
“为什么?”
“我是个贼。”他没有告诉她他真正的职业是入店扒窃。
“很多老计算机黑客耗尽他们的生命去编程,你知道么?人类的大脑他妈的一点儿都不像机器,一点儿都不像。它们的运行原理完全不一样。”迪克发现自己正发出尖锐的、拼尽全力的呐喊,那是一个孤独者向稀有的倾听者道出的冗长而充满诅咒的暗语,你只有和陌生人为伴度过上百个凄冷而孤独的夜晚才会明白。南希听得入了神。迪克点头,打着哈欠,怀疑如果碰到了她的床,他还能不能醒来。
“我用来袭击你的那个投影是我自己制作的。”她说,同时弯屈双腿,用下巴压着膝盖,“这玩意儿是为抢劫犯准备的,你知道么?我只是碰巧随身带了一个,而且我认为这玩意儿挺好玩,所以就在你推销那个爪哇国的小编程器的时候扔给了你。”她弯腰上前,又亮出了自己的手,“快看!”迪克连忙后退,“不要害怕。这东西的确很厉害。我发誓,绝对与众不同。”她张开了她的手。
一团蓝色的火焰在翩翩起舞,永无定形,近乎完美。“看看吧,”她惊异地说,“看看就行。这是我编程的。这个不是那些把七幅无聊的图片换来换去的把戏。这是一个连续的循环,两个小时,七千二百分钟,中间绝无两次相同,就像每片雪花一样!”
那团火焰的核心是冰晶,每一个小平面都在闪闪发光,不停扭转,最后消失,只在潜意识里留下光亮刺目的图像。迪克畏缩了。都是些人。可爱的裸体小人。
“你怎么实现的?”
她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光滑的杂志上,从一个粗糙的胶合板架上取下了一叠松松的打印纸。他看到了板架上出现了一排整洁的控制台,非常简单,但看起来很贵。“这些是这儿真正有用的东西。图像服务器,这个是我的快扫模块,这个是脑图一对一函数分析器,”她像唱祷文一样念出这些名字,“量子颤动稳定器,程序衔接器,图像汇编器……”
“就做这一个小小的火焰,你就要那么多东西?”
“对!这就是最顶级的艺术——专业投影‘湿件’。比你听说过的所有东西都先进几年。”
“嗨,”他说,“你听说过‘斯拜德对福克’吗?”
她大笑起来。这时,他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去拉住她的手。
“你不要碰我,你千万不要碰我!”南希尖叫道,不停往后退,头撞到了墙上,面色苍白,怕得直发抖。
“好了!”他甩开她的手,“好了!我现在不碰你了,行么?”
她的眼睛圆鼓鼓的,眼皮眨都没眨一下,眼角蓄积着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滚下。最后,她摇了摇头。“对不起,迪克,对不起。我本来应该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他感到一阵恐慌。他知道了。她抓自己头的方式,她抽筋似的张开手之后又合上,“你也有个大脑锁。”
“对。”她闭上了眼睛,又开始抓自已的头。迪克跳了起来,翻箱倒柜地寻找药品。他发现了一瓶复合维生素B,拿了两片给南希,还有一杯水。“接住,”他十分小心,以保持足够的距离,“这个可以缓解一下。”
“对,对,”她说,然后自言自语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灰狗客车站的游戏室里几乎空无一人。在一个控制台前,一个孤独的长下巴的十四岁孩子正弯着腰,在北大西洋阴暗的网格里调遣虚拟的潜艇舰队。
迪克闲逛了进去,穿着新衣服,靠在涂有多层光滑绿釉的煤渣砖墙上。
“你看到泰尼了么,朋友?”
那些潜艇像霓虹色的虹鳉一样飞速行驶着。“这取决于谁在问。”
迪克碰了碰左耳后的接驳器。“斯拜德”快滚①过控制台,像蜻蜓一样敏捷而轻巧。它太漂亮,太完美,太真实了。它让整间房子都看上去如同幻象。他利用编程做出的地面效应②,紧贴着网格飞行,离玻璃只有几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