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头部微微展开,喉咙里发出碾磨似的噪音。
“这表示它在微笑,而且很放松。”艾姆说。
我和它都很放松,克里斯多夫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想看看斯宾尼雕像。”说完,他站了起来,“你能带我去吗?”
“你好点没有?”
“我很好。”
“这边走。”维特转动着尾巴,弯着脚趾指向出口处。克里斯多夫匆忙地看了《睡莲》一眼,然后他们离开了。
走到逼真的人类博物馆外头,空气湿度宜人,他感到精神振奋。他们穿过一条雕刻华丽的走道,两边都有窗户,也可以说是一道障碍,因为地板凹凸不平,到处是小丘和裂缝,它们正与特斯布斯拉敏感的双脚交流沟通。当克里斯多夫尽量不让自己摔倒、艰难地穿过这走道时,他的双脚剧烈地疼痛。
他的拐杖突然间弯曲了,他开始站不稳了。之前他把拐杖固定在像是节孔的东西上头,但是这个节是活动的,随着他的体重压力旋转不定。维特用一只脚勾住他的肘部,摇着尾巴,将他平衡地举起。它抓得并不稳固,克里斯多夫可以感觉到这特斯布斯拉人的力气根本没办法完全支撑他的体重。
不过他们尽量使他保持垂直。维特将他的拐杖移到更坚固的土地上。克里斯多夫郑重而又含糊地道了谢。过后,维特靠他更近了。
他们走过一座桥。艾姆告诉克里斯多夫眼睛要正视前方的海洋。相反,克里斯多夫却望着左边一座巨大的山峰,这山峰犹如矗立在海滩上的大钟。
“那是我们的坟墓,”维特说,“不要看了。”
“我想你是个波西米亚人吧,维特。很难激怒你啊?”
“维特的表情变得很有意思。你们可以开始对话,”艾姆说,“但是你所选的话题太不恰当了。”
“你想知道有关坟墓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呢?我已经很久没来这里参观安迪沃霍尔的作品,品尝这该死的菜肴了。”
“也没多少可以讲的。当我们感到自己的灵魂将要与飞机分离时……”
“意思是说你们快死了?”
维特的头缩小了,皮肤立刻出现皱纹,之后身体的其他部位膨胀起来,拉紧松弛的皮肤:“是的。当我们快死的时候,我们会来到这坟墓前,尽力往上爬,直至疾病击败了我们。这是我们衡量生命价值的最后一次机会。”
“要是你们病得太厉害了,无法到达坟墓,怎么办?”
“有人会把你抬到坟墓脚下。如果你德高望重,他们甚至会把你抬到坟顶。”
“但是不经常吧?”
“是的,因为没人能够从死亡之地回来。”
“所以你把你们烦人的老彼特叔叔抬到坟顶——”
维特体液剧烈涌动、吓了他一跳,于是他不敢说话了。
“这表明它在笑。”艾姆说。
“把某人抬上去,看着他们死去……然后你一直呆在那直到你感到饥饿?”
“是的,”维特停了一下。艾姆说它怕被别人听见。“那样的话,生命的价值大小不取决于你爬的高度,而取决于你能存活的时间长短。”
“我想这和其他事情一样有意义。”
他们听到背后轻微的脚步声,于是同时转过身来,继续沿着这凹凸不平的走道前行,气氛不是很好。克里斯多夫瞥了维特一眼,不怀好意地向它眨眼睛,维特正好转动着眼晴。
他低声问道。“假如你病得太厉害了,没人能抬得动你,怎么办?”
“人们会尽力而为的。”
“即使丢了自己的性命?”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太阳之子,克里斯多夫。在我们的文化里,无法死在户外是不合情理的。”
他们离开这条走道,进入一个黑暗的画廊。
“如果我要占领这儿呢?”
维特再次发出了惊人的笑声:“你不是太阳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