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支新羽毛,用铅笔刀熟练地削起笔尖。三下五除二,一枝新笔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将笔尖伸进玻璃墨水瓶中,然后再次开始写作。
八
阿梅莉亚将全麦面包片放进烤面包机,然后揿下开关。她把定时器定在深棕色一档,因为乔治喜欢吃烤得过火的面包。她自己喜欢吃烤的不那么过火的面包,而且她还喜欢吃白面包,即使白面包不含有维生素她也不在乎。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白面包了。
乔治坐在早餐桌旁看报纸,头也不抬。他从不抬头。
我恨他,她想。她为自己把内心的情感变成清晰的言辞感到吃惊。她在脑海里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恨他。这句话就像是一首歌。我恨他,因为烤面包;我恨他,因为他秃顶;我恨他,因为他追逐办公室女郎,那些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女孩在他的背后嘲笑他;我恨他,因为他怕我打扰就经常忽视我;我恨他,因为每当我问他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时,他总是说:“什么,亲爱的?”他仿佛早已忘记我的名字,甚至忘记我有一个名字。
“吃炒蛋还是煮蛋?”她大声问道。
“你说什么,亲爱的?”乔治厄恩肖非常钟爱他的妻子,如果知道她恨他肯定会很吃惊。他对她的看法和感情始终如一。在他看来这个家十年来一直很正常。譬[pì]如说电视,或者割草机。他认为这就是爱。“你要知道,我们应该去参加游行,”他用手拍着报纸上的社论说,“以表示我们的态度。亲爱的,你说呢?”
面包机响了,提示面包烤好了。但是只有一片深棕色面包弹了起来。她用小刀把第二片碎面包挑了出来。这台烤面包机还是她叔叔约翰送给她的结婚礼物。现在她必须尽快买一台新的,否则她就得像过去她妈妈那样用烤架烤面包了。
“乔治?你想吃炒鸡蛋还是煮鸡蛋?”她问道,声音很轻,但声音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让乔治不得不抬起头来。
“随你怎么做都可以,亲爱的。”乔治柔声答道。
乔治这辈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当时手里拿着面包片呆呆地站着,后来还居然哭了起来。这话那天上午他在办公室里也是这样对同事说的。
九
羽毛笔写在稿纸上“沙沙”作响,年轻男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写作。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满足,笑意在他的眼睛和嘴唇周围忽隐忽现。
他神情痴迷地写着。壁板下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奔跑,但是他根本听不见。
阿加莎婶婶在顶层阁楼鬼哭狼嚎,铁链被撕扯的“哗啦哗啦”地响。从修道院废墟传来神秘的哈哈大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撕裂了夜间静寂的空气,最后演变成兴高采烈的狂笑。在这座巨大庄园前的黝黑浓密的树丛里,隐约可见扭曲变形的人影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追赶,前面是乌黑头发的姑娘们在惊惶地飞奔。
“发誓!”男管家图姆布斯在厨房对声称自己是女仆的勇敢女孩说。“埃塞尔,你要对我发誓,一辈子也不要把我告诉你的话告诉任何活人”
窗户玻璃上印着许多张脸,还有用血写的字。
在地下深处的密室里,一个孤独的食尸鬼正在“嘎吱嘎吱”地嚼着曾经是活物的什么东西。
一道道叉状闪电划破漆黑的夜色,照见地上行走的无脸人。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