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lizhenjie
一
深夜,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人在伏案写作。
二
她沿着车道狂奔,脚下的石子喀嚓作响。夜风冰凉刺骨。她吃力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地直跳,几乎要从胸腔中崩裂出来。她眼睛紧盯着前方远处的房屋,顶层房间闪烁着一点光亮。正是这点烛光像吸引飞蛾一样吸引着她扑向那里。在她的上方,房屋后面树林的深处,传来夜行动物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声。在她身后的路上,她听见有某种东西发出短促刺耳的尖叫。她希望这是某种猛兽捕获的猎物发出的叫声,但是她拿不准。
她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奔跑,仿佛传说中的地狱就在她的脚下。终于,她来到了一座破旧庄园的门口。在黯淡的月光下,白色的柱子仿佛巨兽的骨架。她紧紧抱着木头门框,大口喘着粗气,同时扭头向来路远处张望,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她开始急促地敲门,起先还有些胆怯,接着越敲越重。敲门声在庄园里回荡。听着敲门的回声,她觉得好像是别人在敲另一扇门,那声音沉闷、毫无生气。
“喂!”她高声叫道,“有人吗?请让我进去。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顶层房间闪烁的灯光渐渐变暗,接着消失了,然后又出现在下一层窗户里。有一个人举着一只蜡烛,烛光走到房屋的深处又看不见了。她努力保持镇定。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她听到大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同时瞥见从关不严实的门缝里透出的一点亮光。“你好。”她说。 “在这个永夜之夜,是谁在叫?是谁在敲?” 里面的人说话了,冷冰冰的声音好像历经千年的枯骨又干又涩。
听到说话声她没有感到一丝的安慰。她朝四处望了望笼罩着房屋的黑夜,然后又鼓起勇气,将乌黑油亮的头发撩到脑后,说:“是我,阿梅莉亚厄恩肖。前不久我的父母刚刚去世,我现在是去法肯米尔勋爵家为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做家庭教师。我去他在伦敦的家中面试时,我发现他注视我的眼神非常冷酷令人很不舒服,但又让人久久不能忘怀,而且他那张鹰脸更是频频出现在我的梦中。”
“那么在这个千夜之夜,你来这儿干吗?法肯米尔城堡离这儿足足有二十里格(注:一里格相当于三英里),位于这片荒原的另一端。”
“那个马车夫脾气特别坏,而且还是个哑巴,或许他是假装的,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有时叽叽咕咕不知嘟囔什么。我坐在他的车上走了大约有一英哩左右,我估摸差不多有一英哩,然后他向我打手势表示他不再向前走了,他让我当时就下车。我不肯,他就一把将我推下马车,然后用鞭子抽打可怜的马让它狂奔起来。就这样他驾着马车沿着来路又回去了,还带走了我放在车上的箱子和几个包裹。我在后面叫他也不回来。我隐隐觉得在身后幽暗的树林里有一个黑影在晃动。然后我看见你的窗户有亮光,我……我……”说到这儿她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开始抽泣起来。
“你的父亲,”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过来,“是休伯特厄恩肖阁下吗?”
阿梅莉亚急忙收起泪水回答道:“是,是,就是他。”
“那你——你说你是个孤儿?”她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粗花呢夹克衫,想起父亲被卷进漩涡撞到岩石上从此永远离开了她。
“他是为救我母亲而丧生的。他们俩都被淹死了。”
说到这儿她听到钥匙转动锁眼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是“轰”的两声拉铁门闩的声音。“欢迎你,阿梅莉亚厄恩肖小姐,欢迎来到你的无名祖屋。啊,欢迎——在这个永夜之夜。”话音刚落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手持一盏黑色油灯。摇曳不定的灯光由下而上地照在他的脸上,给人一种诡异恐怖的感觉。或许他就是那个拿灯笼的杰克,她暗暗地想,不然就是手持利斧的凶手。他打手势叫她进来。“你为什么总是说‘永夜之夜’?我已经听你说了三遍了。”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个骨灰色的手指又做了个进来的手势。她刚踏进门槛,他就将油灯凑到她的脸前,那双直愣愣地看她的眼神即使不疯也决非正常。他似乎是在审查她,不过最终他点点头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走这边”。
她跟着他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借着油灯忽明忽暗的光线,她发现四周尽是些诡异的阴影,落地的大摆钟、单薄的椅子和桌子在飘忽的灯光下跳跃起舞。老人摸索着钥匙链,哆哆嗦嗦地打开楼梯下方墙上的一扇门。门里面黑糊糊的没有一点亮光,很久以来一直被封闭的霉味和灰尘味混杂在一起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