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了路。他在行人路边坐下来,太阳穴扑通扑通猛跳。他挣扎着站起来,活像个要淹死的人似的大叫起来,“求求你们,我迷路啦,我需要知道这条街道的街名。”
他一次又一次反复喊叫,一次比一次更大声,但没有人回答他。他越感到四周沉默,他就越大声哀求,请求他们发发善心帮他个忙。但他们干吗得帮他呢?他自己从窗口也曾听见过迷路的人请求帮助的叫声,他们绝望的呼喊,令人害怕会发生袭击的疯狂行为。华达士漫无目标地向前走,大声求救,解释说有4个人在依靠他,他不再去摸索墙壁,只是匆匆忙忙地走着,打圈儿转,像一个醉汉似的,乞求人给他点消息和食物。“我是华达士,我住在二百一十五号,请帮忙一下我吧。”
在黑暗里有着声音,他们不可能听不见他的,他大叫哀求,不再顾及羞耻了,黑暗之幕已把他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黑暗使他窒息,从他的毛孔渗进来,他改变了他的思想了。华达士不再哀求,他吼叫着咒骂他的街坊,用恶毒的话骂他们,责问他们干吗不回答。他的无助变成了憎恨,他握紧铁撬棍,准备以暴力夺取食物。他一路上碰见别的像他一样乞讨食物的人。华达士向前走,挥舞着铁撬棍,最后碰上了某个人,他一把抓住他,抓得紧紧的。那人惊叫起来,华达士不放他走,要他讲出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和怎样能弄到点食物。那人似乎是个老头,害怕得哭起来。华达士放松了手,让他走掉。他把武器扔进大街,坐在路边,倾听着各种细碎的声音,风吹拍着被荒弃了的公寓的窗门,发出格格的响声。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冒出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是野兽或者是人落入陷阱或饿坏了的深沉、尖锐刺耳的嗥叫。有一种轻轻的有节奏的脚步声走近来,他喊叫求救,然后静等回音。
在一段距离外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回答他:“等等,我来救你。”
那人背着一个大麻袋,累得直喘气。他叫华达士帮他扛住袋子一端,他自己走到前边。
华达士感觉出有点东西无法理解,那汉子满有把握地拐弯时,他几乎跟不上他呢。他心里不禁犯疑,说不定他那同伴能多少看见点东西,别人已复得光线了。他问他道:“你走得那么有把握,难道你能看得见东西了吗?”
那人过了好一阵才回答:“不,我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是全瞎的。”
华达士结结巴巴了:“在这以前……也是瞎的?”
“对,生下来就盲了,我们现在就是要到盲人院去,我住在那儿。”
那瞎子瓦斯哥告诉他,他们已经帮助过一些迷路的人,还带了几个回去;不过他们的储粮很少,他们不能再接收任何人了。黑暗持续,并无结束的迹象,千百万人可能会饥饿致死,但却无能为力。华达士觉得自己像个被成年人从危险中救出来的孩子似的。在盲人院里,他们给了他一杯牛奶和几片多士,虽然他有了着落,但心中越发惦念着家里那些朋友了,他们听到每一个声响都会心儿直跳,他们在挨饿,等着他回去呢。他把心事讲给瓦斯哥听。他们商量了一番。那公寓大厦很大,所有住在那儿的人都值得救助,但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华达士想起了那两个孩子,他要求他们给他带路,要不他就自己回去。他站起来要走,碰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瓦斯哥记起他说过那儿留了一浴缸水,而水正是他们所急需的。他们带了两个大型的塑料容器,瓦斯哥带领华达士到街上去,他们用一条小绳绑住他们的腰部。
瓦斯哥对这一带很熟悉,尽可能快地步行,选择最好的路线,一路讲出街名,当听到可疑的声音或疯狂的叫声时,就改变路线。
瓦斯哥停了下来,轻声说:“准是这地方了。”
华达士向前去了几步,认出了门闩:瓦斯哥悄悄吩咐他脱掉鞋子,他们得不弄出任何声音地溜进去。他们把鞋子绑在绳上,走了进屋,华达士走在前头,一跨两级地走上楼梯。一路上他们碰倒了东西,听见门后传出语无伦次的叫声。
到了四楼,他们走到他邻居的寓所去,先是轻轻敲门,接着敲得更响些,但没有人回应。他们就到华达士的寓所去。“是我,华达士呵,让我进来吧。”
他的邻居发出一声惊叫,就像无法置信似的,把门打了开来,伸出手臂让朋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