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背后是乔见到过的最凶神恶煞、举止最粗俗的一群男女。乔看了一眼就发现每个穿金戴银、脂头粉面的男人都在其花背心下藏了一把手枪,屁股后面的口袋里都装着一节铅头棍棒;而每个神情放荡的女人吊袜带下面都放有一把短剑,丝质内衣包裹下的胸部中央放着一把银色的短手枪。男的看上去盛气凌人,女的眼神冷酷阴险。
但是乔知道他们只是摆设,真正要命的是他们的主人,是那个黑衣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你一碰就别想活命的人,如果没问一声,就算是轻轻地、毕恭毕敬地碰他一下,也会马上遭到一顿拳打脚踢,甚至枪杀;也有可能一碰就死,因为他黑色的外套可能带有高压、高强度的电流。乔又看了一眼他那张几乎被遮住的脸,决定不轻举妄动。
眼睛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相貌特征,擅长赌博的人都有着一双深陷的眼睛。不过这个人的眼睛陷得很深,深得让人看不到眼珠,深不可测,像两个见不到底的黑窟窿。
虽然这让乔很害怕,但一点都没让他泄气。相反,他内心一阵狂喜,刚才初步的猜疑彻底得到了证实,他心中充满了期望。
这个人一定是真正的赌神,顶多十年才光顾一次铁矿镇。他来自一个叫“大城市”的地方,带着一列船队而来,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漆黑的河面上航行,犹如豪华的彗星。船上的排气管有红杉木那么高,顶端包着一层弧形的黑钢皮,排出一条条长长的尾气;或者像银色的宇宙飞船,飞船的喷气式发动机镶着无数颗珠宝,船的舷窗闪闪发光,像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小行星。
也许,所有真正的赌神实际上都是来自其他的星球,那里的夜生活要丰富得多,那里的生活也更具有冒险性、刺激性。
对,他就是乔一直以来要找的那种对手,乔感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乔低头看了一下赌桌,桌子差不多有一个人的身高那么宽,至少两倍那么长,深陷下去,铺着一层黑色的毛毡,不是通常所见的绿色的毛毡,所以整张桌子看上去像一口巨人用的棺材。桌子的形状有某种很熟悉的东西,可是乔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桌子的底部呈彩虹色,闪闪发光,像是撒上了一层细小的宝石。乔径直低头往下看,眼睛都快碰到桌子了。他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觉得这张桌子穿越了整个世界,所以那些细小的宝石其实是世界另一端的星星,即便在太阳高照的白天也能看到,就像乔采矿时总能透过矿井看到天上的星星一样。这样,如果哪个赌徒输个精光,头晕目眩,一头栽进去,就永远也出不来了,不管里面是地狱还是某个黑色的星系。乔头脑里的各种想法纷乱,他感到手指冰冷僵硬,心里一阵恐惧。有个人在他边上轻声说:“来吧,伙计。”
就在那时,骰子刚传到他右边那个大赌徒手上,那人把骰子掷在桌子中央,挡住了乔的视线。不过,另一种奇怪的现象马上吸引了乔的注意力,象牙色的骰子很大,边角出奇的圆,中间深红色的点像真的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那些点排列得很奇怪,每一面看上去都像一个微型的头盖骨。比如说,刚刚有人掷了个总数七点,一个两点和一个五点,其中两点均匀地分布在一边,而不是朝着相反的角落分布,像人的两个眼睛;而五点是这样分布的:上面同样的两点“红眼睛”,中间的一点像红鼻子,下面的两点靠得很近,像人的牙齿。
瘦高个的、戴白手套的骰子女郎像得了白化病的眼镜蛇一样钻了出来,收拢了骰子,放到乔的面前。乔暗暗吸了口气,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筹码,正打算放在骰子旁边,却意识到这里的人不是这么做的,便又把它放了回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筹码。这筹码出奇的轻,呈淡棕黄色,像是奶油里搀了点咖啡那种颜色,摸上去感觉上面还刻有什么符号,虽然看不到。乔只是稍微摸了一下,搞不清楚是什么符号。摸着筹码的感觉很好,麻麻的令人很兴奋,乔拿在手上感觉双手充满了力量。
乔随意而又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在座每个人的脸,包括他对面的赌神,然后,他平静地说:“赌一便士。”当然,一便士是一个筹码,也就是一美元。
所有的大赌徒都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嘘嘘声,圆脸的大肚子“骰子先生”叫他的保镖过来,脸都变青了。赌神举起前臂和雕塑般的手,手掌朝下。“骰子先生”立马一动也不敢动,其他人的嘘嘘声也戛然而止,速度比流星滑过天际还要快。然后,这位黑衣人轻声地很有教养地说:“让他来。”声音里没有丝毫的鄙夷。
现在,乔的猜疑完全得到了证实。真正的赌神是绝对的绅士,对穷人很慷慨。其中一个大赌徒带着些许尊敬,笑着对乔说:“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