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是胡闹,第二天那套噪音还是照样来一遍。
在第三、第四天晚上,我听见“嘟——”的长声之后,就对机器说了几句简短的话,比如:“喂!你们这些希尔顿电子肠胃里的奴隶们!我是1703号房间的沃尔夫先生,伟大的组织者!不要再刺它们了!”
然而一切照旧,每天早晨铃声狂叫,信号板忽明忽暗地闪耀。
有一天,我下午两点钟回到房间,谁知——一言难尽!突然间铃声象柴油汽笛似地响起来。怎么回事,真怪,现在是下午两点哪!信号板有如脱缰野马一般:“如欲关闭声音信号,请按电钮”,亮了,又灭,亮了,又灭,同时室内所有的什物——咖啡桌、杯子里的水(从自动冰箱里取出的冰块化的)等等全都跟着反光。
这回我简直气疯了。我冲到电视机-高帐桌-办公桌……跟前,按了一下电钮,这家伙才不再响了。不料刚过几秒钟又来了!真荒诞!我又按了一下电钮,安静了几种钟,一会儿又来了,就这样没完没了地重复着。
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看见一本电话簿,又大又厚,是希尔顿公司特制的硬装帧,我就用它按住了电钮。哈,简直难以置信:铃声止住了!可是猛然间噗地一声,另一个信号板(在第一个信号板上面的)却闪烁起来:“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噗!嗤!同刚才一样。这个信号板倒没有特殊的噪音,只是发出咔咔的响声——你大概也晓得——但是它所发出的表示刻不容缓的强亮“有事通知你”,还是刺激你神经的。事情闹糟了:显然是我那几句只有不怎么聪明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把整个系统弄失灵了。所以我立刻拨了5。
“是有事通知我吗?”我问线路另一端的女人。
她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1703。”我以聪明学生常用的口吻说。
“1703,”她重复了一下,“没有你的通知。”
“你没弄错吗?”我问道。
“没弄错,”她说。“什么都没有。”
“那么,”我请求她,“劳驾,请你把我的信号板关上。”
“你的信号板没开着,”她说,“你任何通知都没有。你不是1703号吗?”
“一点不错,正是我。”我回答。
“那好,我再重复一遍;你什么通知都没有。”
我无须回身就能看见,信号板的闪光映在我床上挂着的“独特的希尔顿版画”的玻璃镜框上。这是马里科尔的作品。我现在就缺这种流行艺术品了。
“大概你说得对。”我说。
我又试着结话务员打电话,可她总是回答说要读使用须知,接着就给我接通“记忆孔”。我读了房间里所有的旅客须知,连防火注意事项都看了,总之,凡室内写的荒唐规定,我都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可是关于这个发疯的信号板,一个字也没有。在我读着各种规定的时候,信号板仍然在那里闪烁:噗-嗤,噗-嗤,“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没有办法,我只好用一件衬衣把信号板蒙上,同时让衬衣的下摆遮住压在信号板电钮上的电话簿。然后我想坐下来工作,但是怎么可能呢!衬衣下面发出咔咔的怪声,我敢发誓,那些层层架起的照明信号板眼看就要发生可怕的爆炸。
这一夜很恐怖。我把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可是仍然能够看见信号板在衬衣下面一闪一闪地发亮。我才一朦胧,便悚然惊觉,而且每次醒来,都能透过衬衣看见信号板上赫然映着的几个大字,“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此时我犹如蜷卧在蚕茧之中,窗子叫两个窗帘遮住:一个是薄纱的,透明的,另一个比较厚实,是淡紫色的,降红色的,深紫色的,浅绿色的;我身居闹市曼哈顿,高卧在十七层楼上,两边是新泽西、昆西、大陆海岸和大西洋,却似与世隔绝一般,连空气也必须经过调节器才能流到我的身边。室内一片沉寂,只有衬衣下闪现“请拨号码5,有事通知你。”时而发出的咔咔声划破寂静。
天亮了,我知道不能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便走出旅馆,在曼哈顿漫步,直到下午四点来钟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