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多年前他为自己创造的发源地。他又呼吸到充满烟草和酒精的味道。摇滚乐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头,配合着弹子机上发出的时断时续的咝咝声和砰砰声。激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琥珀色、白色、还有极亮的蓝色。游乐中心里的灰尘落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落进他的胳膊肘里。他成了由电流、霓虹灯、金属和玻璃所组成的生命体。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他所操纵的那些机器的一举一动,一遍又一遍地,他抚摩它、哄骗它,打它、摇它,直到任他摆布,他像是进入了天堂,无所顾忌。
七局游戏,七次他全是赢家。过去的七年在他生命里不存在了,现在他又变成了七年前的约翰。
弹子机。生命的呼吸,疯狂世界里的清静之所。
约翰暂时停了下来,满意地嘘了一口气。比赛激烈而兴奋。他又笑了一下,吃惊七年后自己打弹子球的反应、姿势和直觉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回来。
他向四周看了看,手一直放在那温暖、明亮,由金属和玻璃所组成的机器上。
一切和从前一样。
阴影把游乐中心分割成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是以机器为中心。房间里只有几个人在玩,他们都俯身在游戏机跟前。对于约翰来说,他们个个无所谓,不过是些影子而已。
远处房间的最里面,有一个巨大、浑圆而危险的东西,坐在凳子上面,喷出烟雾和灰尘,双眼放光,正注视着一切。
是这里的老板,约翰想。看见他时,约翰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约翰转身回到游戏机前,准备往下开始键,让球向上回到操纵杆的位置。他准备好拉下操纵杆,然后放开,再来一次。但是他顿住了,周围的空气中开始有种不同寻常的味道,以前从没有过。游戏机异常地抖动了一下,在他轻柔、有力、熟练的版双手下面,竟然渐渐变凉了。
约翰抬起头,看见老板正盯着自己,他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倾,目光穿过忽明忽暗的阴影和烟雾盯着约翰。他的两只眼睛炯炯地发光,反射着机器所发出的红光。
约翰畏缩了一下,呆住了。他的手从游戏机上掉下来,游戏机一下子变得对他陌生起来。他的力量消失了,幻境没有了。
他的衣服袖子滑回到前臂上;手表跳回到他的手腕上,戴好,他的外套也回到了他的身上,约翰转过身朝出口走去。
游乐中心喘了一口气,约翰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外面。因为恐惧、尴尬和失望,他出了一身汗。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毕竟,一切都变了。他很感激这点。他转过身,走开了。
走了二十步,他停下来。转回身,看着游乐中心。
“该死!”他嘟囔着。
弹子机上还剩一局。他知道规矩,你不能在机器上扔下一局不管。他以前从没在弹子机上留下过一局。
“噢,该死!”
弹子机器的传统、规矩和神秘拉着他往回走。
他在游乐中心外面停下来,再次向里面窥视着。
激光在他眼前闪过;烟草、酒精和灰尘的气味刺激着他;音乐跳动着的旋律充斥他的耳膜。
他瞧了瞧窗户,第一次看见这地方的名字。字是刻上去的,已经退了色:
神秘的游乐中心
S毕索尔(老板)
“毕索尔先生,这次你甭想把我扔出来。”约翰对自已发誓说。
游乐中心吸了口气,约翰又回到了里面。他大步向那台弹子机走过去,看见还没有人动过它。它正在等着他,向他挑战。他用拳猛击了一下开始键,游戏机里传出砰砰声,在回答他。他的衣服又抖落到地上,接着是手表。袖子又挽到了胳膊肘上,约翰把手放在机器边上,抬起头,眼睛直盯着房间的深处。毕索尔的眼睛正盯着他。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约翰裂开嘴笑着,阴沉、坚定,野蛮而且自信。他拉下操纵杆,然后松开了。
又是七局,又是七次全赢,弹子机在他手下发出顺从和满足的呻吟声,它见到了一位玩弹子机的高手。
约翰暂时停手,让自己喘口气。他已经不再因害怕而出汗,后背上的一层细汗是由于卖力气出的。音乐发出砰砰声。他能感觉到弹子球的力量合着摇滚乐的节拍在他的身体内跳动。
在音乐声中,他听到了嘎吱一声,有一个笨拙而巨大的东西在移动。约翰等待着这个声音,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在等什么。他抬起头,透过烟雾、灰尘和音乐望过去,老板毕索尔正从房间最里边向他慢慢走过来,脚下发出沉重的响声。他那双红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