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发现这是个平凡得令人厌倦的河滩。”我答道,掩饰了我的思想。
“你看到所有这些石头怎样根据它们的大小而堆积起来。”
“先生,那也没什么。您倒不如让我赞美这样的事,就是课堂里的学生是根据他们的个子来分级的。”
“哈!”他站在那儿盯着我,一边笑着,一边捋着他的又白又长的胡子。“但是,我们承认学生分级是根据老师的意志。而这成千上万的石头被分类是根据谁的意志呢?”
“这跟意志没有关系,完全是取决水的流动。水的流动是滔滔不息的,而且是随意的。人们可以把这说成是无生命体的游戏。”
杜甫咳嗽起来,接着把唾沫从他薄薄的嘴唇上抹去。
“虽然你自称出生在遥远的未来——这点对我来说似乎是不平常的,但你对这个自然世界的演变还是很熟悉的。所以象大多数人一样,你看不出这周围的石头有什么出奇之处。假定你出生在——”他停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又向上望去,直到他那年老昏花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假定你是在月亮上出生的,一些圣人说那是个僵死的世界,没有生命、女人和酒……假如你飞到这个世界上来,并在周游它的时候,看到到处的石头都是按照大小排列的,就象这儿的石头一样。不管你去到哪儿,在任何一个海滩上,你都看到这个世界上的石头是按照大小排列的。那么你会想到什么呢?”
我犹豫了——杜甫离我太近了。
“我相信我的思想会转向螃蟹姜汤,先生。”
“不,不会的,如果你是来自月亮那就不会的。如果传说是正确的话,月亮上绝对没有螃蟹姜汤。你将被迫得到这种必然的结论,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石头,如同你的那些学生一样,是被一个高超的智慧所分类的。”他竖起了棉衣的领子,挡住那清爽的微风。“你会相信,那个智慧是专一的,它的头脑的确是可怕的,只是充满了思想——没有语言,因为语言是人类才能有的——但是有数字,这是非人类也能有的。你会理解那个智慧,它是在一个禁令之下漫游世界,挨个测量成千上万个石头的大小和重量,根据大小把它们分成堆儿。都是毫无意义的堆儿,甚至没有任何装饰特色的堆儿。占的地方越多,你见到的堆儿也越多——成千上万的堆儿,每一堆包含成千上万块的石头——你也就变得更害怕。最后你会得出什么结论?”
我有点不快地笑道:“那还是在家呆着为好。”
“可能是这样。然而你或许还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家呆着没用。因为在大地上出没的那个智慧只是对石头感兴趣,这点你是能理解的。由此可以得出这个智慧对其它任何东西,特别是对弄坏它精心制做的工艺品的任何东西是怀有敌意的。”
“譬[pì]如人类?”
“非常正确。”他指着河滩说道。在河滩上,我们同行的旅客中,有的坐在鹅卵石上,有的在踢着石头玩儿。他们的孩子们正将石头堆成堆儿,或者往长江里扔。“这个智慧——勤奋、专一,相当地有条不紊——很快就会对正在把自然井井有条的东西,极为变得杂乱无章的人类感到特别厌烦。”
想到他开始被自己幻想所惊骇,我便说:“这大概是写首诗的好题材,也就是这样。咱们回船上去吧,我看到水手们正在上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