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迷路了。迷路则是因为我在半夜里走进了营区。
天黑后不要去营区,除非万不得已。维和部队晚上也不驻扎在那儿。每天晚上都是难民们的娱乐时间。他们没有同情心——这是我们肮脏的小秘密。我曾经见到一个幼童摔倒在篝火中,周围全都是难民,但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那个小孩儿就死定了。我在他被严重烧伤前一把将他拽了出来,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那些难民只是看着,大笑。
“在德国达豪的集中营里,纳粹打开毒气室大门的时候,就会看到门边金字塔一样的一堆尸体。”有一次,施赖弗这么告诉过我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毒气出来后,犹太人就慌了,他们踩在别人的身上,徒劳地想要逃出去。纳粹设计毒气室的时候就是要达到这种效果。他们是故意的。他们不仅想要受害者死,还要在精神上取得对受害者的优越感。”
因此,我不应该晚上去那儿。可是在打开房车门的时候我才忽然发觉手袋摸上去不太对劲,太轻了。小东西还在写字台的抽屉里,我甚至都没有锁抽屉。
一想到有人会发现那东西,我的心里就一阵翻滚。惊慌之中,我开车返回了营地。从停房车的地方开车到营地要二十分钟,到达的时候,我脑子一片混乱。营地在雇员停车场与办公区之间,我觉得穿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在向门卫出示了我的国防部/未来历史分局识别卡后,我走了进去。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迷路的。
我走在营区里,看到同样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遭受了同样痛苦的难民喜欢聚集在一起。抽搐者们,那些神经重排的受害者,聚集在营地的一角。模式人,那些部分身体机能被标准化了的受害者则聚集在另一角。我发现自己正走在那些被“摘除”了部分肢体、耳朵甚至是体内器官的人中间,他们的共同之处似乎不多。我们的大夫只能对部分受害者进行部分救治,毕竟,我们那粗糙的外科医学和他们那个未来时代的相比差得太远了。
为了躲开一个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抓着我要钱的女人,我随便挑了个路口拐了过去,盖沃吉安在那儿,她大步地从我身边走过,没有注意到我。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上了她。她的样子,她的表情,她的体态都有些奇怪,看上去很陌生,甚至说话的方式都不像她自己。
难民们拆除了几个帐篷,弄出了一块帆布围起来的空地,周围竖立着一圈丙烷路灯,照亮了整片圆形场地。盖沃吉安一转身穿过帆布墙钻进了那块空地,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里面正在斗鼠。
那天晚上我才真正明白斗鼠是怎么一回事。首先,抓一大袋家鼠;其次,激怒它们,大概就是不给它们喂食,不过方法多的是。总之,老鼠们被弄得很兴奋。然后,将老鼠扔进一个事先挖好的大坑。最后把挑战者扔进去。那晚的挑战者是一个光头的大个子,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除了一条内裤外,什么都没穿。
一切准备停当后,斗鼠就开始了。老鼠四处跳跃,噬咬着大个子。大个子则用脚踩,用膝盖、胸膛、头,用一切可以使用的部位来碾压老鼠。
整块场地被照得如白昼一般,大坑边上围满了难民。有些人在高声嚎叫着,有的支持选手,有的支持老鼠。还有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老鼠尖叫着,人则龇着牙,斗得好不热闹。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盖沃吉安冷静地看着,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好恶。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后,我察觉她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人终于来了,是个瘦削的家伙,高个子,目光犀[xī]利。没有一个难民注意到他。他们的目光都被大坑吸引过去了。他朝盖沃吉安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盖沃吉安接着也走了出去。
我则继续跟踪。
他们走到营地旁边一块没有什么光亮的角落。四周都是帐篷的后墙,高耸的铁丝网,还有一扇夜间关闭的铁门,中间的空地上堆满了垃圾。
跟踪他们很容易。那个陌生人体态很骄傲,他高抬着下巴,目空一切,和难民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