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田:这些堡垒恰恰是我喜欢的。特拉文,在这些堡垒当中,你终于发现自己的形象摆脱了时空。这个岛屿是一个本体哲学上的伊甸园;干吗要把自己逼入一个定量的世界呢?
特拉文:对不起。(苍蝇又飞回尸体验上,停在一个眼窝里,使这个好医生产生一种嘲弄的眼神。特拉文伸出手,诱使它飞到他的手掌上。)啊,是的,这些堡垒也许是本体哲学上的物体,不过这只苍蝇是不是一只本体哲学上的苍蝇,似乎很值得怀疑。在这个岛上它确实是唯一的苍蝇,也是第二等最好的东西。
安田:特拉文,你不能接受宇宙的复数。问问你自己,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会使你着魔?在我看来,你是在寻找邪恶的白色海中怪物,寻找零。这片海滩是个危险的地区;避开它吧。得有适当的谦卑行为;追求认可的人生观。
特拉文:那么我可以问问你干吗到这儿来吗,医生?
安田:来喂养这只苍蝇。“还有什么更伟大的爱——?”
特拉文:(仍然迷惑不解)你的话仍然没解答我的问题呢。这些堡垒,你知道……
安田:很好,假如你必须得到那样的解答的话……
特拉文:不过,医生——
安田:(以命令的口气)把那只苍蝇打死吧!
特拉文:这不是个结尾,也不是个开端。
(他无可奈何地打死苍蝇。他精疲力竭倒在尸体旁边睡着了。)
终端海滩
特拉文在沙丘后面垃圾堆里寻找一根绳子,发现了一大捆锈铁丝。他把铁丝解开,捆扎在尸体的胸部,把它从裂隙里拉出来。木制板条箱的盖子用作滑橇。特拉文把尸体绑成坐姿,沿着堡垒的环形防线出发了。岛上万籁俱寂。一排排棕榈树在阳光下一动不动地挺立着,只有他自己走动的时候改变着交叉树干的移动形状。摄影塔楼的角塔像被遗忘的方尖碑矗立在沙丘上。
一个小时以后,当特拉文到达他藏身的地下掩体时,他解开捆在腰间的铁丝,拿出奥斯本博士留给他的椅子,把它拖到地下掩体和堡垒群之间的中点。然后他把日本人的尸体绑在椅子里,让尸体的双手搁在椅子的木扶手上,使得这个死气沉沉的形体显出一种安详恬静的姿态。
特拉文做了这一切,感到心满意足,于是回到地下掩体,蜷缩在遮篷底下。
连着几个星期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日本人尊严高贵的形体坐在离特拉文五十码的椅子里,替他警戒着堡垒群那边的动向。堡垒的魔力依然充满特拉文的幻想,但是他现在有足够的体力可以鼓起勇气去搜寻食物。在炎热的阳光下日本人的皮肤一天天发白,有时特拉文会在夜间醒来,看到一个阴森森的白色身影坐在那里,双臂安放在两侧,端坐在投射到混凝土地面的阴影里。在这样一些时刻,他常常见到他的妻儿在沙丘那边望着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挨得越来越近,有时候他一转身,发现他们就在他身后几码的地方。
特拉文耐心等待着他们跟他讲话,想到巨大的堡垒群入口处有个坐着的死亡大天使在那里守卫着,波涛拍击着远处的海岸,燃烧着的轰炸机在他梦中纷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