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什么?”他这样问似乎完全明白特拉文的动机。特拉文躺在地下掩体旁边的阴影里,有气无力地喝着水壶里的水,奥斯本博士在包扎他脚上的伤口。“你一直在偷我们的贮藏品呢。”
特拉文摇摇头。五十码之外,蓝白色的塞斯纳飞机停在混凝土停机坪上,像一只巨大的蜻蜒。“我不知道你们会回来的。”
“你准是处于神志昏迷状态。”
驾驶飞机的年轻女子从座舱里爬出来,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望着灰色地下掩体和堡垒。她似乎没注意到特拉文,要么是对老弱的特拉文不感兴趣。奥斯本回过头去跟她说话,她低头瞥了特拉文一眼便回头向飞机走去。她转身的时候特拉文不由自主抬起身子,认出他钉在墙上那幅照片里的小姑娘。这时他才想起那本杂志最多是在四五年前出版的。飞机的发动机起动了。它拐弯开上一条跑道,立刻起飞升空。
那天下午年轻女子驾驶吉普车带着小行军床和帆布遮篷回来了。在这期间的几个小时里特拉文已经睡了一觉,奥斯本仔细检查了周围沙丘地带回来的时候,特拉文醒了过来,觉得神清气爽。
“你在这里做什么?”年轻女子一边把一条支索绑在地下掩体上一边问道。
“我在寻找我的老婆孩子,”特拉文说。
“他们在岛上?”她感到奇怪,但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于是朝四周望了望。“就在这儿?”
“不妨这么说吧。”
奥斯本检查了地下掩体,走过来跟他们凑在一起。“照片里的小孩。她是你女儿吗?”
“不。”特拉文想要解释一下。“她已经过继给我当义女了。”
奥斯本和年轻女子弄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相信他说的将要离开这个岛屿,于是他俩回到自己的营地去。奥斯本每天由年轻女子开车送他过来给特拉文更换脚上的敷料,年轻女子似乎心领神会特拉文在私人神话里派给她的角色。奥斯本听说特拉文以前的职业是军队的飞行员,便设想他是因暂停热核试验而被抛到时代潮流后面的现代殉难者。
“负疚情结并不能随时随地得到道德上的赞许。我想你可能过度陷入了你的负疚情结吧。”
当他提到伊瑟利这个名字时,特拉文摇摇头。
奥斯本并不气馁,他强调说:“你能肯定你不是在以相似的方法利用恩尼卫特克的形象——等待圣灵降临节的风吗?”
“相信我,博士,不是的,”特拉文坚定地回答。“对我来说氢弹是绝对自由的象征。我跟伊瑟利不同,我觉得氢弹已经给了我权利——甚至义务——去做我想做的任何事。”
“这似乎是一种怪诞的逻辑,”奥斯本说。“难道我们至少不应该对自己的人身负责吗?”
特拉文耸耸肩膀。“我想现在不必。说到底,咱们实际上不正是从死人中复活过来的人吗?”
尽管如此,他常常想起伊瑟利:第三次世界大战前期的样板人物,他把第三次世界大战前期定为1945年8月6日开始,心里充满无穷无尽的内疚感。
特拉文恢复体力,可以再次行走之后不久,他第二次又得让人从堡垒群里救出来。奥斯本变得不那么热心抚慰他了。
“我们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他提醒特拉文说。“你将死在这里,特拉文。你在寻找什么呢?”
特拉文对自己说:寻找那个无名公民的坟墓,恩尼卫特克人。对奥斯本他则说:“博士,你的实验室建在岛屿错误的一头了。”
“这我知道,特拉文。在你脑子里游动的鱼比起在任何潜艇修藏坞里的鱼要珍贵得多。”
他们离开的前一天,特拉文和年轻女子开车来到他原先到过的湖泊。她带来了染色体图表的所谓图例说明单,这是奥斯本给他的最后礼物,也是这位老生物学家出人意料的讽刺。他们在遗弃的自动电唱机旁边停下脚步,她把唱片目录贴在唱片柜子门板上。
他们在超级空中堡垒底朝天的残骸断片中漫步。特拉文看不到她,在沙丘里里外外找了十分钟。他发现她站在小小的t圆形剧场”里,那是以前来这里的一个考察队用倾斜的镜子搭成的太阳能装置。当他穿过手脚架时,她朝他笑了笑。破裂的镜面反射出她自己十来个支离破碎的影像。在一些镜子里她没有头,其他镜子从四面八方映出她抬起的胳膊,这些胳膊围绕着她,就像印度千手观音的手臂。特拉文疲惫不堪,于是转身走开,回到吉普车上。
当他们驾车离开时,他诉说了他瞥见妻儿的情况。“他们的脸总是很宁静。我儿子的脸尤其宁静,尽管他从来不曾真的像那样子。过去他脸上只有一次流露出严肃庄重的神情,就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当时他看上去像个几百万岁的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