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景象把他吓呆了,他伸开胳膊,张开嘴巴。他的嘴闭了又张,不耐烦地挥动着臂膀。接着,他转过身子朝值班员大声喊道,“艾——尔斯蒂德浮上来了!”然后向林德莱和探照灯跑去。“我看见他了。”他说,“在右舷!他的灯亮着,他刚浮出水面。拿灯来!他随波浪浮起时,我们应该能看到他。”
但是,直到黎明他们才找到这个探险者。那时他们几乎撞到钢球上。起重机伸出吊臂,水手把链条挂到钢球上。他们把球打捞到船上以后,便旋开入孔,朝里面的黑暗望去(因为电灯室是为照明球外周围海水用的,完全照不到球的内部)。
球里面很热,入口边缘的胶皮已经变软。没有人回答他们的急切询问,球里面毫无动静。艾尔斯蒂德似乎在球的底部被挤做一团,纹丝不动地躺着。舰艇上的医生爬进球中把他抱起来,交给站在球外边的人们。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艾尔斯蒂德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的脸因淌着汗水,在舰上的黄色灯光下闪着光。他们把他抬进他自己的舱房内。
他们发现,他没死,而是处于一种神经性的昏厥状态,并且受到严重的擦伤。他必须一动不动地躺上几天,要过一周后才能讲述他的经历。
他开始讲的几句话是他又正在下沉。他说,钢球必须改装,以便他能在必要的时候把绳子丢掉,他只说了这一点点,他有过最不平凡的经历。
“你们以为我在那里除了淤泥之外发现不了什么别的东西,”他说,“你们对我的考察报以嘲笑,而我发现的却是一个新世界!”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他的遭遇,而且大部分讲得颠三倒四,所以我们不可能用他的原话复述这段故事。但是,我们仍试着在这里把他的全部经历叙述出来。
他说,开始时情况很糟糕。在放开绳子之前,钢球不断地打滚。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足球里的一只青蛙。他能看到的只有头顶上的起重机和天空,偶而能瞥见舰艇栏杆上的人们。他猜不出钢球要滚到哪里去。突然,他发觉他两脚朝天了,他试着迈了一步,正好在垫子上翻了一个跟头。如果钢球做成别的形状,就会更舒适些,可是它承受不住那个位置最低的深渊中的巨大压力。
摆动突然停止了,圆球正了过来。他直起身子,看见他周围的碧绿的海水和上面透下来的微弱亮光。他觉得有一群漂浮着的小东西从他旁边飞快地游向亮光。他眼看着海水愈来愈暗,直到他头上的海水黑得像半夜的天空那样,只是要绿一些,而下面的海水则是全黑的了。水中的透明的小东西变成了微弱的光点,从他旁边像一道淡绿色的光束飞掠而过。
那种下沉的滋味可真够呛!他说,那恰似电梯刚下降的情形,只是感觉下降的时间更长。你必须得想象出不断下降是什么滋味!正是在这段时间,艾尔斯蒂德懊悔他的这次冒险。他以一种完全新的看法来估量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想到人们熟知的生存于海洋中层的大乌贼,就是有时他们在鲸鱼肚子里发现的已经消化了一半的那种东西,或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腐烂了的并且被鱼类吃掉一半的尸体。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大乌贼抓住钢球不放怎么办呢?还有那钟表机构果真是经过足够的试验了吗?但是,无论是想继续下沉还是想返回水面,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50秒钟以后,球外面的一切都变成漆黑一片,除了可以不时在他的灯光射到的地方看到某种鱼或正在下沉的碎片外,什么也看不到。它们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因而看不清它们是什么。有一次他好像觉得遇到了一条鲨鱼。后来,钢球由于同水摩擦而发热。他们以前忽略了这个危险。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在出汗,接着他听到在他脚下发出的越来越响的嘶嘶声,他看到从钢球外面的海水泛起了许多小水泡——它们是很小的水泡——宛如向上翻飞的一把扇子。蒸汽!他摸摸窗子,窗子热得烫手。他把照亮自己小室的小白炽灯打开,朝按钮旁边的加上气垫的表望去,他看到他现在已经在海里走了两分钟。他想到,由于两种不同的温度,舷窗将会迸裂,因为他知道海底的水是接近冰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