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下棋的吗?”
“‘有那么下棋的吗?’若这么说,我可就下子儿啦……那么,拐个弯,在这个犄角放一个子儿。寒月君,你的小提琴太廉价,所以耗子都欺负,把它咬啦。长点志气,再买把好些的吧。我从意大利给你函购一把三百年前的古货好吗?”
“那就费心啦。就手,付款的事也一并拜托。”
“那种古董,顶用吗?”一切茫然的主人大喝一声,训斥了迷亭。
“你是把人里的古董和小提琴里的古董混同了吧?即使人里的古董,不是还有金田者流,至今也还走运吗?至于小提琴,那是越旧越好……喂,独仙君,怎么样?快下呀!我倒不是演庆政的哪场戏:‘秋日短哟!’”①
①源于歌舞伎《恋女房染分手纲》中人物庆政的一句台词:“天黑了。秋日短哟!”
“和你这样忙叨叨的人下棋可真是受罪。连动动脑筋的工夫都没有。没办法,在这儿放个子儿,填上个空吧!”
“唉呀呀!到底让你把棋走活了。真可惜!我生怕你把子儿摆在那儿,才胡扯几句。用心良苦,终究枉然哪!”
“当然。你不是下棋,是在蒙棋。”
“这就是‘本因坊派’、‘金田派’、‘当代绅士派’……喂,苦沙弥先生!独仙君不愧到镰仓去顿顿吃咸菜,不为物欲所动哟!实在是佩服之至!别看棋下得不高明,胆子可够大的。”
“所以,像你那号胆小鬼,就该向别人学着点。”
主人背着脸刚一说,迷亭便伸出通红的长舌头,独仙仿佛毫不介意,还在催促迷亭:“喂,该你下啦!”
“你是从什么时候学小提琴的?我也想学,可是,听说很难。”东风在问寒月。
“嗯。不过,若是只求个一般水平,谁都能学会的。”
“同样是艺术嘛。爱好诗歌的人,学起音乐来,一定会进步得快吧?所以,我自觉心中有数。怎么样?”
“没问题嘛!你如果学,一定会精通的。”
“你是几时学琴的?”
“从高中时期。先生!我曾经向您介绍过我学小提琴的始末吧?”
“哪里,未曾听说。”
“高中时期是经老师教,才拉起小提琴的吗?”
“哪里,没有老师,也没人指点,是自学。”
“简直是天才!”
“自学的人不一定都是天才!”寒月先生板着面孔说。被誉为天才还板着面孔,大概惟有寒月了。
“这倒无所谓。你就说说怎样自学的,以便引以为戒。”
“说说可以,先生!我就说说吧?”
“啊,说吧!”
“如今,一些年轻人拎着个提琴盒,不时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可是那时候,高中学生几乎没有人搞西洋音乐。尤其我们那个学校,简直是乡下的乡下,简朴得连穿麻里草鞋的人都没有,至于学校,当然没有一个人拉小提琴……”
“那边大概讲起趣闻了。独仙君!咱们这盘棋就适可而止吧!”
“还有两三处没有摆好哩!”
“没摆就没摆吧!无关紧要的地方都送给你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能白拣呀!”
“看你丁是丁、卯是卯的,简直不像个禅学家。那就一气呵成,下完这盘棋……寒月讲得太有趣儿了……就是那所高等中学吧?学生都光着脚上学……”
“没有的事!”
“可是,传说学生都光着脚做军操,向右转,因此把脚皮都磨得很厚很厚。”
“新鲜!这是谁说的?”
“管它是谁说的!你没听说吗?饭盒里装一个好大的饭团,像个袖子似的别在腰上,到时候就吃它。与其说是吃,莫如说是啃,啃到当央,就露出一个咸梅干。据说就是为了露出那个咸梅干,才聚精会神地将四周没有咸味的饭啃光。真是些生龙活虎的小家伙!独仙君,这故事好像中你的意吧?”
“质朴刚健,实堪嘉奖的好风尚啊!”
“还有比这更值得嘉奖的故事哩!听说那里的烟盘上没有烟灰盘。我的一位朋友在那里任职期间,出门想买一个带有“吐月峰”商标的烟盘,结果,不要说‘吐月峰’,根本就没有烟盘这种玩艺儿。他很奇怪,一打听,人家心平气和地说:烟盘啊,只要到后边的竹林里去砍竹子一节,谁都能够做。因此,没有必要买它。那么这也够得上质朴刚健风尚佳话之一了吧?嗯?独仙君。”
“嗯。管它够不够的。这儿要补上个子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