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亭说:“先生,有这么多候选人!喂,为了表达谢意,不久我可以给寒月和东风君各介绍一名。这样如何?”说着扔给寒月一张照片。
寒月说:“多美呀!求您一定费心周旋。”
“这个也美吧?”三平又扔过去一张。
“这个也美,请一定代为周旋。”
“哪一个?”
“哪一个都行。”
“你可真多情,先生!这位是博士的侄女呀!”
“是吗?”
三平自言自语:“这一位性格特别温柔。年龄也好,现在才十六八岁……如果娶她,有上千元的陪嫁金哪……这一位是县长的小姐。”
寒月说:“我都娶到家,不行吗?”
三平说:“都要?这可太贪了。你是一夫多妻主义吗?”
“那倒不是。可我是个肉食论者。”
主人大声申斥道:“爱什么主义就什么主义!把你那一套赶快收起来不好吗?”
三平说:“那么,一个也不要?”他边催问,边将照片一张张地装进衣袋里。
主人问:“那啤酒是怎么回事?”
三平说:“是我带来的礼品!为了提前祝贺,我在路口的酒馆买来的。请干一杯吧?”
主人拍拍手,叫来了女仆,启了瓶塞。主人、迷亭、独仙、寒月、东风,这五位毕恭毕敬地捧起酒杯,祝贺三平君的艳福。
三平似乎非常高兴地说:
“我邀请今天在场的各位都参加我的婚礼。都肯赏光吗?我想,会赏光的吧?”
主人立刻回答说:“我免啦。”
“为什么?这可是我一生当中只有一次的大礼呀!你不去吗?有点不通人情哟!”
“不是不通人情,可我不去!”
“没有衣服吗?短褂、裙裤总还是有的吧?先生,偶尔见见世面还是好的呀!给你介绍些名家。”
“碍难从命!”
“那会治好胃病的呀!”
“胃病不好也没关系。”
“既然如此顽固,也就不能勉强。您怎么样?肯赏光吗?”
迷亭说:“我呀,一定去。如果可能,还巴不得当个媒人呢。‘香摈九巡闹春宵’……怎么?媒人是铃木藤?不错,我心想也会是他的。这太遗憾了,但也没有办法。若有两个媒人,太多了吧?就算是个小人物,也要出席的嘛。”
“您意下如何?”
独仙说:“我呀,‘一竿风月闲生计,人钓白苹红蓼间。’”①
①套用陆游诗:一竿风月老南湖。
“说些什么?是唐诗选里的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难缠!寒月君会赏光的吧?老交情嘛!”
“一定出席。如果错过良机听不到乐队演奏我作的曲子。那太遗憾了。”
“就是嘛!东风君,你呢?”
“我呀,很想出席,在你夫妻面前朗诵我的新诗。”
“那太高兴了。先生,我有生以来也没有这么高兴过。所以,再喝一杯啤酒。”
于是他把自己买来的啤酒咕嘟嘟喝了起来。喝得满脸通红。
秋日短,转眼天黑了。看一眼横七竖八乱扔些烟蒂的火炉,才发现炉火早已熄灭。就连逍遥自在的诸公也似乎有些兴尽。独仙首先说:“太晚了,该走啦!”接连着也都说:“我也回去!”于是,客厅里像杂耍散场似的,变得冷冷清清。
主人晚餐后进了书房。夫人觉得冷飕飕的,紧了紧衬衫的领子,在缝补一件洗褪了色的便服。孩子们并枕而眠。女仆沐浴去了。
人们似乎悠闲,但叩其内心深处,总是发出悲凉的声音。
独仙好像已经得道,但是两脚依然没有离开大地;迷亭也许自在逍遥,但是人间并非画中美景;寒月不再磨玻璃球,终于从家乡领来了太太。这是正常的。然而,正常生活过得太久,也会感到无聊的吧!东风再过十年,也会懊悔今日胡乱献诗的勾当吧!至于三平,就难说他将钻进山,还是混进水。他只要平生能够请人喝几盅三鞭酒,牛哄哄的,也就满足了。而铃木藤先生会闯江湖的,闯来闯去,就沾了污泥。尽管沾了污泥,也比不去闯荡的人神气!
咱家托生为猫而来到人间,转眼已经两年多了。自以为比得上咱家这么见多识广的人还不曾有过。然而前此,有个叫卡提莫尔①的素不相识的同胞,突然高谈阔论起来,咱家有点吃惊。仔细一打听,据说它原来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亡,由于一时的好奇心,特意变成幽灵。为了吓唬咱家才从遥远的冥土赶来。还听说这只猫曾经叼着一条鱼,作为母子相逢时的见面礼。可是它半路上终于馋得受不住,竟自己享用了。这么个不孝的猫!可是另一面,它又才华横溢,不亚于人类,有时还曾作诗,使主人惊诧不已。既然如此豪杰早已出现在一个世纪之前,像咱家这样的废物,莫如速速辞别人间,回到虚无之乡去,倒也好些呢。
①卡提莫尔:德国小说家霍夫曼的小说《女猫莫尔的人生观》里的主人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