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太婆喊道,一边怀着极大的虚荣心,把向前微微晃动的脑袋向上猛地一抬,“虽然我现在又老又丑——由于艰苦的生活与不良的习惯,所以看去比我的年龄要老得多——,可是我从前是年轻的,和任何年轻人一样。而且我还曾经是漂亮的,跟许多人一样!我那时候是个生气勃勃、活泼可爱的乡村姑娘,而且长得很好看,我亲爱的,”她把手越过床向哈里特伸去,“就在我们乡下,董贝夫人的父亲与他的哥哥是最快活的、最讨大家喜欢的有身份的先生,那时从伦敦到这里来拜访——不过这两个人早已经死了!天主呀天主,时间已经过去多久啦!这两兄弟当中的一个是我艾丽的父亲,死得最早。”
她稍稍抬起头,凝视着她女儿的脸,仿佛她已从她自己年轻时代的回忆飞向她孩子年轻时代的回忆中去了。然后,她突然把脸伏在床上,用手和胳膊包着头。
“他们两人很相像,”老太婆没有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只有年龄很相近的两兄弟才能那么相像——我记得他们的年龄相差还不到一岁——;而如果您曾经像我曾经有一次看到过那样,看到我的女儿和另一位兄弟的女儿肩并肩地在一起的话,您就会看到,尽管她们的服装和生活不同,但她们彼此却十分相像。啊!难道她们两人的相似已经消失了吗?难道我的女儿——只有我的女儿——才改变得这么大吗?”
“我们到时候全都会改变的,”艾丽斯说道。
“到时候!”老太婆喊道,“可是为什么她的时候不像我女儿的时候这么快就来到?当然,她的母亲一定是改变了——她看去像我一样老,而且虽然她涂脂抹粉,但也像我一样满脸皱纹——,可是她仍旧是漂亮的。我做了什么事啦,我做了什么比她更坏的事啦,为什么只有我的女儿要躺在这里,渐渐地衰弱下去!”
她又疯狂似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跑到她原先的房间里去;但是她立刻又拿不定主意地跑了回来,悄悄地走向哈里特身边,说道:
“这就是艾丽斯叫我告诉您的事情,亲爱的。我全都说了。有一年夏天,我在沃里克郡①把这打听出来,那时候我开始查问她是谁以及有关她的一切情况。那时候,这种亲戚关系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不会承认我,也不会给我任何东西。要不是我的艾丽斯反对的话,我本可以在后来向他们讨一点钱的;可是我想,如果我真的去向他们讨钱的话,那么艾丽斯是会杀死我的。就她的脾气来说,她和那另一位一样高傲,”老太婆说道,一边胆怯地摸摸她女儿的脸,又把手缩了回来,“虽然她现在这样安静地躺着;可是她美丽的容貌仍旧可以使她们感到羞愧的。哈,哈!我漂亮的女儿,她会使她们感到羞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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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沃里克郡(Warwickshire):在英格兰中南部。
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她的大笑比她的号哭更加可怕,比她最后结束时发出的一阵精神失常的哀泣更加可怕,比她坐到她原先的座位上、凝视着外面的黑暗时那副痴呆的神情更加可怕。
在这一段时间当中,艾丽斯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哈里特,并且也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手。现在她说道:
“当我躺在这里的时候,我觉得让您知道这些事好些。我想,它可以向您解释,是什么促使我变得冷酷无情的。当我过着有罪的生活的时候,我听到很多的话,说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这使我产生出一种信念:人们并没有对我尽到责任:因此,播下什么种子,就得到什么收获。我不知怎么的,总算认识到,当女士们有着不好的家庭和不好的母亲时,她们自己也会走上邪路;不过她们的道路不像我的道路这么肮脏,她们应当为此感谢上帝。所有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它像是一个梦,我已记不清楚它,也不能完全理解它。自从您坐在这里给我念书以后,它一天天地愈来愈像是个梦。我只是把我记得起来的告诉您。您能再给我念一点吗?”
哈里特正把手抽回,想把书本翻开的时候,艾丽斯又把它握住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