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在整个一年中周而复始地涨潮和退潮。在整个一年中,时间在暴风雨和阳光中完成它那无休无止的工作。在整个一年中,人类盛衰变化的潮水按照它们规定的路程流动着。在整个一年中,名声赫赫的董贝父子公司跟不幸的意外事件、可疑的谣传、不成功的冒险交易、不吉利的时间,特别是跟它老板的昏头昏脑,进行了生死的斗争;因为他丝毫不愿收缩公司经营的业务,并且听不进一个字的警告:他迎着暴风雨、不顾一切、强迫行驶的船是不牢固的,它经受不住暴风雨的袭击。
一年过去了,这个宏伟的公司倒闭了。
这是夏天的一个下午;在这座城市的教堂中举行婚礼以后差几天就满一年了;人们在交易所里开始嘁嘁喳喳、交头接耳地谈论这场大破://产。某个冷漠的、高傲的、在那里众所周知的人不在那里,也没有派代表到那里。第二天,到处都闹哄哄地风传着这个消息:董贝父子公司已经停止营业;这天晚上报纸上发表了一批破产者的名单,这个公司名列首位。
现在这个社会确实十分忙碌,并且有许多话要说。这是个天真地轻信的社会,而且是个被大大地糟蹋了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没有任何其他种类的破产。在这个社会中,没有显赫的人物广泛地从事宗教、爱国主义、道德、荣誉的腐败的投机买卖。在这个社会中,没有数量值得一提的流通纸币,有些人能靠它们生活得很好,并出于善意许诺大量支付金钱但却口惠而实不至。在这个社会中,不论在什么地方,除了金钱之外,没有任何缺点。这个社会确实是很愤怒的;大家看到这个社会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在一个更坏的社会中他们自己可能在卖弄色相和虚伪做作方面是些破产的经营者的人们,现在极为愤怒。
信差珀奇先生,这位听随形势摆弄的人物,又有了个酗酒行乐的新的诱因了!珀奇先生经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名①,这显然是他命中注定的。私奔及随后发生的事件使他名噪一时,人们可以说,他昨天刚刚才转入平静的个人生活,而现在由于公司破产,他又成了比过去任何时候更为重要的人物了。珀奇先生现在坐在外面的办公室中的托架上,注视着会计以及其他人们(他们很快取代了原先几乎所有的职员)的陌生的脸孔;当他从托架上悄悄地下来,只要在外面的院子里,最远在“国王的纹章”酒吧间里一露面,就会被人们问上一大堆问题;在这些问题中几乎肯定地总要包含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他想喝什么?然后珀奇先生就开始详详细细地谈到他和珀奇太太在鲍尔斯池塘的那些忧虑不安的时刻,那时候他们第一次猜疑“事情变糟糕了”。然后,仿佛公司的死尸就停放在隔壁房间里似的,珀奇先生用很低的对目瞪口呆的听众谈到珀奇太太第一次听到他在睡梦中哼叫道,“一英镑值十二个先令九便士,一英镑值十二个先令九便士!②,那时她就猜疑变糟糕了。他认为,他这种讲梦话的行为追根溯源是由于董贝先生脸部的表情变化给他留下的印象所产生的。然后他告诉他们,他有一次曾经问董贝先生,“先生,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吗,您的心情是不是不快活?”董贝先生回答道,“我的忠心耿耿的珀奇——不过不,我不会不快活的!”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敲敲前额,说,“您走吧,珀奇!”然后,总而言之,这位成为他的地位的牺牲品的珀奇先生就会讲出形形色色的谎话,那些动人的故事把他自己都感动得簌簌落泪;他真心相信,昨天捏造的胡言乱语今天重复一遍,就好像成了真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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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里引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乔治戈登拜伦(GeorgeGordonByron,1788—1924)的一句名言。拜伦在他的长诗《查尔德哈洛德游记》(ChideHarold’spilgrimage)第一、二两章问世后,立刻名扬四方,因此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我一个早晨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名。”
②一英镑本应值十二个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