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奇先生在结束这种聚会时,总是温和地说道,“当然,不论他们过去可能有过什么怀疑(仿佛他真有过什么怀疑似的!),他总是不该辜负他的信任的,是不是?他的这种心情给他的感情带来很大的荣誉(听众当中没有一个是债权人)。因此,当他离开他们回到办公室去的时候,自己的良心总是得到了安慰,而且在人们心中总是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就这样回到他的托架中,重新坐下来注视着会计和其他人们的陌生的脸孔,看他们随随便便地翻阅着那些包含着极大机密的帐册;或者他就踮着脚,走进董贝先生的空荡荡的房间,拨拨煤火;或者到门口去透透新鲜空气,跟偶尔到这里来走走的熟人伤心地聊上几句;或者向会计长献上各种小殷勤来取得他的好感,因为珀奇先生指望在董贝父子公司事务结束之后,会计长能帮助他在火灾保险公司里谋求一个信差的职务。
对白格斯托克少校来说,破产是真正的灾难。少校并不是一位富于同情心的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乔白身上——,除了喘气和呼吸困难这些生理方面的表现以外,他在其他方面也不是个易于感情冲动的人。可是他过去在俱乐部里那么夸耀他的朋友董贝,在其他成员面前对他那么大吹大擂,又是那么不断地宣扬他的财富来把他们压下去,因此俱乐部里的这些人(他们毕竟也是人哪!)现在都幸灾乐祸地对少校进行报复;他们装出极为关切的神情,问他,这样可怕的沉重打击他可曾事先预料到,他的朋友董贝又是怎样忍受它的呢。对这些问题,少校脸孔涨成深紫色,回答道,总的说来,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很坏的世界上;乔稍稍懂得一些,可是他上当受骗了,先生,就像一个婴儿一样上当受骗了;如果当乔白格斯托克跟董贝到国外去,在法国到处追寻那个流氓的时候,您向他作出这种预言的话,那么乔白格斯托克是会“呸!呸!”地讥笑您的——我敢向天主发誓,先生,他是会“呸!呸!”地讥笑您的!乔被欺骗了,先生,被愚弄了,被蒙蔽了,被包上眼睛了,可是现在他又完全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留神看了。先生,如果乔的父亲明天从坟墓里爬起来的话,那么他也不会赊给这位老击剑师一个便士的,而会对他说,他的儿子乔是个很老的军人,不会再受骗了,先生。他现在是个多疑的、乖戾的、古怪的、筋疲力尽的异教徒乔白,先生;如果退隐到一个桶里居住是符合一位从老学校中训练出来的一位粗鲁和坚强的老少校的尊严的话(他本人曾荣幸地认识已故的肯特郡和约克郡的公爵殿下,并受到过他们的赞扬),那么,可以向上帝发誓!先生,他明天就会坐在帕尔马尔街的桶里,来显示他对人类的鄙视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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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希腊犬儒派哲学家戴奥吉尼斯(公无前412?—323年)。犬儒学派是希腊的一个哲学派别,它强调禁欲主义的自我满足,放弃舒适的环境。戴奥吉尼斯是这个学派的典型人物,号召人们回复简朴的自然的生活;据说他有一段时间是住在一个桶里的。帕尔马尔(PallMall)是伦敦中心的一条街,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
少校发表所有的这些谈话以及许多诸如此类的谈话时,总是显示出易患中风症的症状,总是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激烈地发泄出他的委屈与愤怒,所以俱乐部里年轻的成员们都猜测他曾在他的朋友董贝的公司里投了资,如今遭受了损失;可是那些对乔了解较多的、年纪较老的军人和阅世较深的老滑头们却不相信这一点。倒霉的本地人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但却吃尽了可怕的苦头;不仅在精神方面,每天每个钟头都要受到少校连珠炮似的责骂,而且在身体方面,他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不是被打痛,就是被撞伤。在董贝父子公司破产以后整整六个星期中,脱靴器和刷子不时像雨点似地落在这位可怜的外国人的身上。
奇克夫人对这场可怕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三个想法。首先是,她不能理解这件事。第二是,她的哥哥没有作出应有的努力。第三是,在举行第一次晚会的那一天,如果她被邀请参加宴会的话,那么就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点她当时就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