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的哥哥保罗只要打算再婚,他自然做了人们预料他会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预见他会做的事情。我承认,这虽然使我高兴,但却使我相当吃惊,因为当保罗离开伦敦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在伦敦以外的地方谈上恋爱;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当然是没有恋爱的。不过看来,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极为称心满意的。我毫无疑问,那母亲是一位极有教养、极为高尚的人,我也没有任何权利去争论,她跟他们住在一起是否合适,因为这是保罗的事,不是我的事。至于保罗挑中的人儿本人,我现在还只看到她的照片,不过从照片看,那可确实是个美人。她的名字也美,”奇克夫人有力地摇摇头,在椅子里移正身体,说道,“伊迪丝这个名字,我觉得既不俗,又高贵。因此,卢克丽霞,我毫不怀疑,您将会高兴听到,婚礼不久就要举行了,——当然,您将会高兴,”她又大大地加强了语气,“您将会对我哥哥生活中的这个变化感到快乐,他曾多次极为善意地关心过您。”
托克斯小姐没有用言语回答,但却用颤抖的手拿起小喷水壶,茫然失措地看看四周,仿佛在考虑哪一件家具用壶里的水浇一浇会好一些似的。当托克斯小姐的感情处在这一紧急关头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她吃了一惊,高声大笑,并倒在进门来的人的怀里;幸亏这时她没有看到奇克夫人的愤怒的脸色,也没有看到广场对过的少校在窗口用双筒望远镜使劲看着,他的脸上和身姿中都显露出梅菲斯托菲尔式的喜悦。
被放逐出国的本地人就是托克斯小姐晕倒的身体的吃惊的支撑者,他这时的心情跟他主人完全不同。他严格执行少校存心不良的指示,走上楼来,打算有礼貌地打听一下托克斯小姐的健康情况,碰巧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到达,把这娇弱的负担接在怀里,而他的鞋子则接受了小喷水壶里流出来的水。这两种情况,再加上他知道怒气冲冲的少校现在正在密切注视他(少校曾威胁他,一旦失败,就要照常对他进行惩罚,他全身的每根骨头都要遭殃),所以他遭受着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情景实在悲惨动人。
这位苦恼的外国人用一种和他仓皇失措的脸部表情绝不相称的劲头,把托克斯小姐在胸前一直抱了好几秒钟,这时候,这位可怜的小姐让小喷水壶里最后的一点水一滴一滴慢慢地流到他身上,仿佛他是一株纤弱的外国植物(他是从外国来的,这点倒也确实),在这小雨的滋润下,几乎可以期待它开出花朵来。奇克夫人终于充分恢复了镇静,开始过问这件事情;她嘱咐本地人把托克斯小姐放到沙发上,然后出去;这位亡命他乡的人立即遵命照办。在这之后,她就投入全部精力,设法使托克斯小姐清醒过来。
这两位夏娃的女儿①平时相互照料中的特色是亲切的关怀,平时把她们联结在神秘的姐妹关系的纽带之中的是遇难相助的互济会精神②,可是这一切在奇克夫人这时的态度中丝毫也看不到了。她这时倒很像先让受难者恢复知觉,然后再对他继续进行折磨的刽子手那样(或者就像在善良的古代人们经常这样做的那样,直到今天所有正直的人们还为此穿着永久性的丧服),采取了嗅醒药瓶、敲手、在脸上冲冷水以及其他有效的措施。当托克斯小姐终于张开眼睛,恢复了精神和知觉的时候,奇克夫人就像离开犯人似地离开了她,而且把被暗杀的丹麦国王的先例颠倒过来,望着她时脸上的神色愤怒多于悲哀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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