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特已经把田野抛在后面,正怀着同样恍惚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家的路途上行走,这时候他听到一个男人喊叫了一声,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亮地喊着他的名字。他惊奇地转过身去,看到一辆朝着相反方向跑去的出租轿式马车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车夫从座位上转过头来看他,向他挥鞭示意;车里一位年轻的女人从窗子里探出身来,精力充沛地向他打招呼。他跑到马车跟前,看到这位年轻女人就是尼珀姑娘;她万分焦急不安,几乎都要发狂了。
“斯塔格斯花园,沃尔特先生!”尼珀姑娘说,“劳驾您,帮个忙吧!”
“什么?”沃尔特喊道,“出了什么事了?”
“啊,沃尔特先生!斯塔格斯花园,劳驾您!”苏珊说。
“您瞧!”马车夫以一种兴高采烈与灰心绝望交织的神情,向沃尔特恳求道,“这位姑娘已经反反复复地说了老半天,她想要去的地方路走不通,我正想把车子转过身来找条出路呢。
乘坐过我马车的客人可多啦,可我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乘客。”
“您想到斯塔格斯花园去吗,苏珊?”沃尔特问道。
“对啦!她想到那里去。它在哪里?”马车夫抬高嗓门,粗声大气地说道。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苏珊疯狂似地大声说道,“沃尔特先生,我亲自到过那里一次,是带着弗洛伊小姐和我们可怜的、可爱的保罗少爷一起去的,就在您在城里找到弗洛伊小姐的那一天,因为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把她丢了,理查兹大嫂和我,还有一条疯牛,还有理查兹大嫂的大儿子,虽然后来我去过那里,可是我却记不得它在哪里了,我想它已经塌陷到地底下去了。啊,沃尔特先生,别抛弃我不管,斯塔格斯花园,劳驾您!弗洛伊小姐最亲爱的宝贝——我们大家最亲爱的宝贝——、非常非常温顺的小保罗少爷啊!啊沃尔特先生!”
“慈善的上帝!”沃尔特喊道,“他病得很重吗?”“可爱的花朵儿!”苏珊绞扭着手哭道:“他一时想起想要看看他从前的奶妈,我就是来领她到他床边去的,波利图德尔花园的斯塔格斯大嫂,谁来帮帮忙啊!”
沃尔特听了这番话大为感动,苏珊的焦急心情立刻传到他身上;他明白了她这次任务的性质,就满腔热情,火速地投身进去。当他跑在前面,这里那里到处打听通往斯塔格斯花园去的道路时,马车夫好不容易才紧紧跟上他。
可是斯塔格斯花园这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它已经从地面上消失了。古老、破烂的凉亭从前曾经所在的地方,如今宫殿耸立,显露峥嵘;围长粗大的花岗石柱子伸展开一片路景,通向外面的铁路世界。往昔堆积垃圾的污秽的荒地已经被吞没和消失了;过去霉臭难闻的场所现在出现了一排排堆满了贵重货物与高价商品的货栈。先前冷僻清静的街道,如今行人熙来攘往,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原先在泥泞与车辙中令人灰心丧气、中断通行的地方,现在新的街道形成了自成体系的城镇,生产着各种有益于身心、使生活舒适方便的物品与设施,在这些物品与设施没有出现之前,一般的人们从没有进行过这种尝试或产生过这种念头的。原先不通向任何地方的桥梁,如今通向别墅、花园、教堂和有益于健康的公共散步场。房屋骨架和新的通道的初期预制品正装在火车这个怪物内,飞速地运往郊外。
至于附近的居民,他们在铁路最初蜿蜒伸展的日子中还打不定主意是否承认它;后来像任何一位基督徒在这种情况下都可能表现的那样,变得聪明起来,翻然悔悟,现在都在夸耀这位强大、兴隆的亲戚。布店里织物上印有铁路图案,卖报人的橱窗中陈列着铁路杂志。这里有铁路旅馆,铁路办公楼,铁路公寓,铁路寄宿处;有铁路平面图,铁路地图,铁路风景画,铁路包装纸,铁路酒瓶,铁路三明治包装匣和铁路时刻表;有铁路出租马车和铁路出租马车停车处;有铁路公共汽车,铁路街道和铁路大楼;有铁路食客;铁路寄生虫和数不胜数的铁路马屁精。甚至还有钟表那样准的铁路时间,仿佛太阳它自己已经认输让步了似的。在被铁路征服的人们中间,有清扫烟囱的工长,这在过去在斯塔格斯花园中是难以令人置信的;如今他住在一座墁上灰泥的三层楼房中,在一块油漆招牌上用金色的花体字书写广告,自称是用机器清扫铁路烟囱的承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