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克先生又随声重复了这句话,而且还收拾着他的公文,仿佛他也要走似的,这时候沃尔特觉得他再迟延下去就会是不可原谅的打扰了——特别是他已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因此就十分狼狈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沿着走廊走过去,像在梦中一样感到既清醒而又束手无策,这时候他听到卡克先生走出来时董贝先生的房门又关上的声音,因为在这之后,这位先生立即喊住了他。
“劳驾您把您的朋友,低级职员卡克先生领到我的房间里来,先生。”
沃尔特走到外面的办公室里,把他的使命告诉了低级职员卡克先生。于是低级职员卡克先生就从一个隔板后面(他单独坐在一个角落里)走出来,沃尔特跟他一起回到经理卡克先生的房间里。
那位先生背对着壁炉站着,手抄在燕尾服里面,从白领带上面看着前面,那种严厉可怕的神色只有董贝先生本人才能有。他接待他们的时候,丝毫没有改变姿势或使他那生硬与阴沉的表情柔和下来,而仅仅向沃尔特示意,要他把门关上。
“约翰卡克,”门关上以后,经理突然转向他的哥哥,露出两排牙齿,仿佛想要咬他似的。“您跟这位年轻人之间订立了什么同盟,凭着它,把我的名字挂在嘴上,来跟我纠缠不休?约翰卡克,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吗?我是你的近亲,不能摆脱掉那份——”
“说耻辱吧,詹姆斯,”另一位看到他在整个词上结巴住了,就低声插嘴道。“你是想这样说,也有理由这样说的,就说耻辱吧。”
“那份耻辱,”他的弟弟同意,并强烈地加重了语气,“可是难道有必要把这事实在公司的老板面前不断地吆喝、张扬和通告吗?甚至在我受到信任的时候也要这样做吗?你以为提到你的名字跟在这里博得信赖与重用是协调的吗,约翰卡克?”
“不是,”那一位回答道。“不是,詹姆斯。上帝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呢?”他的弟弟说道,“你又为什么硬要挡住我的道路?难道你还嫌伤害我不够吗?”
“我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你,詹姆斯。”
“你是我的哥哥,”经理说道,“这伤害就足够了。”
“我但愿我能消除这个伤害,詹姆斯。”
“我但愿你能消除它,而且将消除它。”
在这谈话中间,沃尔特怀着痛苦与惊奇的心情,望望这一位,又望望那一位弟兄。那位年龄较大、但在公司里职务很低的人的眼睛向地面低垂着,脑袋搭拉着,站在那里,恭顺地听着另一位的谴责。虽然谴责的语气很尖刻,神色很严厉,而且当着震惊的沃尔特的面,但他却没有表示什么抗议,而只是用哀求的态度,稍稍抬起右手,仿佛想说:“饶恕我吧!”如果这些谴责是打击,而他是一位体力衰弱的勇士,那么他也会在刽子手面前站着。
沃尔特在感情上是一位宽厚与急躁的人,他认为他本人是无意间引起这些辱骂的原因,所以这时怀着诚挚的心情插进来说话。
“卡克先生,”他对经理说道,“这完全是我一个人的过错,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由于我粗心大意,这一点我怎么责怪自己也不会过分,因此我,我,毫无疑问,我经常提到职务较低的卡克先生,提到的次数大大地超过了必要,有时我也允许让他的名字脱口而出地说了出来,而这是违背您的明确的意愿的。但这都是我本人的错误,先生。我们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交谈过一句话——说实在的,我们在任何问题上都很少交谈。就我这方面来说,先生,”沃尔特停了片刻之后,接着说道,“也并不是完全由于粗心大意。自从我到这里来以后,我对卡克先生一直很感兴趣,当我多么想念他的时候,有时就情不自禁地提到了他。”
沃尔特是真心诚意,并怀着高尚的心情讲这些话的。因为他看到那搭拉的脑袋、低垂的眼睛和抬起的手,心中想道,“我感觉到这点;我为什么不为这位孤立无援、伤心失望的人认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