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博诺亚里是非常喜欢弟弟邦希的。然而现在看来,邦希已非原来面貌,他是哈尔达尔家族中的一员。再有,他的基龙,她那聪慧颜姿,从青春年少起,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灵。可是,她也今非昔比,她也是属于哈尔达尔家族的。过去,博诺亚里从尼尔肯托那里支钱,给自己心上人基龙买首饰,看到不合适,总是满脸不高兴。今天,他发现,她并不是自己在诗歌里——从迦梨陀娑直到阿马鲁和乔尔①等诗人的诗歌里见到的贤慧妻子,她只是哈尔达尔一家中的长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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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迦梨陀娑,印度梵语古典文学中享有世界声誉的大诗人,估计生活在3至5世纪。阿马鲁和乔尔也是梵语文学中的著名诗人,前者生活在8世纪,后者生活在11世纪。
呜呼!虽然春风仍在习习地吹着,夜雨依然沙沙地下着,可是,未得到满足的爱情痛苦,却在空虚的心灵中哭泣,徘徊。
每个人所需要的爱,并非一样。许多人从小家庭中得到一点可怜的爱,就心满意足了。要满足这种有限的要求,对于大家族来说,是毫不困难的。可是,也有另一种人,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们就像未出壳的小鸟一样,对蛋壳里的一小点食物并不满意,而是啄破蛋壳,挤到外面来,以自己的力量在更大范围内寻找食物。博诺亚里就属于这种人。他企求以自己的英雄气概,来使自己的爱更有意义。但他处处都碰到了哈尔达尔家族这堵墙,稍一挪动,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日子,仍像过去一样地消磨,博诺亚里比以前更注重打猎了,除此以外,从表面上看,再也见不到他生活中有什么特殊变化。像过去一样。他仍到里屋吃饭,饭后也与妻子聊聊天,直到现在,基龙也还不能饶恕莫杜。正是这个渔民,使自己丈夫在家中失去应有的地位。基龙一提到莫杜,就言词尖刻,怒气冲冲。她认为莫杜坏到了骨髓,是个恶魔。要是对他怜悯,就是一种极大的欺骗。她整天喋喋不休地谈论这些事。有一两次,博诺亚里想反驳一下,刺激刺激她。但他忍住了,没有这样做,没有火上加油。就这样,博诺亚里维护了他们的惯常家规,基龙感到很高兴。可是,博诺亚里的内心深处却感到生活失去了光彩,越来越乏味。始终觉得缺少点什么。
此时,传来了消息——弟媳妇,邦希的妻子怀孕了。全家欢天喜地。基龙对大家族没有尽到的义务,终于得到了弥补。说不定绍希蒂①女神会大发慈悲,赐个男孩,而不是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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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绍希蒂:传说中司生育的女神。
谢天谢地,终于生了个男孩。二少爷不但通过了学院的考试,还顺利地经受了家庭的考验。他本来就是家庭的宠儿,现在更是身价百倍。
大家都抢着抱孩子。特别是基龙,更是一刻也不愿让小孩离开自己的怀抱。她是如此高兴,乃至把莫杜的可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博诺亚里对小孩的喜爱也是非常强烈的。对任何渺小软弱的生灵,他内心都怀有深厚的温情和怜悯。每个人的本性中间,上苍都赋予了反本性的东西。不然的话,博诺亚里这样一个软心肠的人,如此喜爱打猎——枪杀生灵,又如何解释呢!
好久以来,博诺亚里就期望能在基龙的怀里见到小孩,可没有如愿以偿。现在弟媳妇生了个儿子。起先,他心中不免有几分妒嫉。这只不过是一闪之念。很快这种昙花一现的感觉就消失了。要不是基龙为了小孩越来越忙,没有顾及丈夫,博诺亚里本来会更加喜欢小侄子的。基龙与他日益疏远了。他明白,基龙终于得到了内心渴望的东西。博诺亚里只不过是妻子心灵宫殿的寄居者。主人未出现之前,他可以占据整个宫殿,谁也不会阻拦他,可现在宫殿的主人来了,他这个寄居者只好放弃一切,仅仅占用一个安身立足的偏僻角落。基龙对小孩的爱,是那样的深厚,她那忘我的力量是那样巨大,博诺亚里看到这一点,便暗自摇头,说:“这个女人的心,我是无法征服的,尽管我使出了浑身气力。”
事情并未到此止步。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基龙到邦希房里去得更勤了。她有什么迟疑不决的事情,总愿找邦希商量。博诺亚里对这位不长心眼、身体消瘦、面无血色、弱不经风的胆小怕事的弟弟,更加蔑视了。过去,全家人都认为,邦希在各方面都比他强,博诺亚里还勉强可以忍受。可今天,他三番五次地感到,在妻子面前,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比不上邦希——这一点,使他对自己的命运和整个世界,都愤愤不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