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戴着高高的毛皮帽子和穿着五颜六色的哥萨克长袍,酒酣耳热,满脸通红,眼睛发亮。他们中间没有刚叛变的希瓦卜林和那个军曹。
“啊!大人!”普加乔夫一看见我就说,“欢迎,向你致敬!
给你留了位子。请赏光!”
他的伙伴们挤紧了点儿,给我匀出个位子。我默默地在桌旁坐下。我的邻座,一位身材匀称、面目清秀的年青哥萨克给我筛了一杯平平常常的酒,这杯酒我碰也没碰一下。我怀着好奇心观察纠集的这一伙。普加乔夫坐第一把交椅,两肘靠在桌面上,一只硕大无朋的老拳撑着黑髯飘飘的下巴。他仪表堂堂,五官端正,不带半点凶相,看了着实叫人心里痛快。他时时面对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说话,时而称之为伯爵,时而又叫他季马菲伊奇,有时又尊称他为大叔。他们之间全都象同志一样互相对待,对自己的领袖全无半点特殊的奉承。他们纵谈今日早上的进攻、造反的胜利以及将来的行动。每个人都吹嘘一通,提出自己的意见,也敢于随便反驳普加乔夫。就在这古怪的军事会议上,决定了向伦堡进军:这个行动是够大胆的,然而差一点得到不幸的成功。当即宣布了明日进军的命令。“好了!弟兄们!”普加乔夫开口说,“睡觉以前,让咱们来唱个歌吧!朱马可夫①,唱吧!”我的邻座便放开高亢的嗓门唱起慷慨悲凉的纤夫之歌,大伙儿也跟着他合唱:
①名费多尔,普加乔夫军中炮兵首领。
别喧哗,绿油油的橡树林!
请别打扰我的清静,
我正思考咧!我是个年轻的好人。
明天,我这年轻的好汉就要去受审,
我要面对威严的法官、沙皇本人。
沙皇陛下开口向我提问:
告诉我,孩子!你这农民的儿子,
你大胆翦径,谁是你的合伙人?
你的党羽究竟有多少?
我回答:正教的沙皇,至尊的仁君!
我向你和盘托出,说明真情,
我的党羽嘛,总共有四名。
当头第一名,是月黑杀人夜,
第二名,明晃晃的钢刀一柄,
第三名,快马一匹,生死与共,
第四名,一张绷紧的强弓。
再有一支支利箭,那是探子先行。
至尊的正教沙皇开口说:
干得好!你这农民的儿子,真行!
你大胆做强盗,也大胆回答我的审问。
孩子!我要奖赏你胆大包天的行径,
我赐你,在旷野的高岗之上,
两根高矗的柱子,当中的一根打横。
这些命中注定要上绞架的人所唱的关于绞架的民歌,对我产生了怎样的印象,我真难以叙说。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歌喉整齐,给本来就很动人的词句再添上慷慨悲歌的感情色彩
——这一切合在一起,便具有了惊心动魄的诗的魔力,震撼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