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布向安拉祈祷,最后精疲力竭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晨,他被敲门声惊醒。来的是个陌生人,“有人要我带一个口信给你。”
“什么口信?”阿吉布问道。
“你的妻子很安全。”
阿吉布只觉得恐惧和怒火在腹中翻滚,像黑色的毒液。“你们要多少赎金?”他问。
“一万第纳尔。”
“可我没有那么多钱哪!”阿吉布惊叫道。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那个强盗说,“我见过你是怎么花钱的,像倒水一样。”
阿吉布跪了下来。“我那是浪费钱财啊。凭着先知的名字起誓,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他说。
强盗仔细打量着他。“把你所有的钱全算上,”他说,“明天同一时间放在这里。只要我觉得你偷偷留了一笔,你的妻子就会死掉。如果我觉得你还算老实,把钱都拿出来了,我的人会把她交还给你。”
阿吉布没有别的办法。“好吧。”他说。那个强盗离开了。
第二天,他去了那个银行家那里,把剩下的所有钱财都取了出来,交给那个强盗。强盗打量着阿吉布绝望的眼神,知道他没有骗他。强盗没有违约,当天晚上,塔希娜被放了回来。
夫妻拥抱之后,塔希娜说:“当时我还不相信你肯出这么多钱来赎我。”
“没有了你,金钱再多也不能给我带来快乐。”阿吉布说。说完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他的真心话,“但现在我很难过,因为我再也买不起你应得的享乐了。”
“你永远不需要再给我买任何东西。”她说。
阿吉布垂下头,“我觉得,这是对我从前干的坏事的惩罚。”
“什么坏事?”塔希娜问。但阿吉布什么都没说。“有一句话,我一直没问过你。”她说,“但我知道,这么多钱不是你继承得来的。告诉我:这钱是你偷的吗?”
“不是。”阿吉布说。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他都无法坦承事实,“这钱是别人送给我的。”
“贷给你的?”
“不,这笔钱不需要还。”
“而你也不打算还吗?”塔希娜震惊不已,“也就是说,另有一个男人出钱筹办了我们的婚礼、支付了我的赎金,而你却心安理得?”她泪水盈盈,“那我算是你的妻子呢,还是那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你是我的妻子。”他说。
“连我的性命都属于另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我绝不会让你怀疑我对你的爱。”阿吉布说,“我向你发誓:我要偿还那笔钱,每一个第纳尔都还清。”
于是,阿吉布和塔希娜搬回了阿吉布的老房子,开始努力攒钱。夫妇俩都在塔希娜哥哥的药剂店里当帮工。后来,塔希娜的哥哥发了财,成了一个香料商,阿吉布和塔希娜盘下了卖药给病人的药剂店。店子的收入还不错,但他们过得很节俭,家具坏了宁可修修补补也不肯买新的。好些年里,每当阿吉布把一枚金币投进那个箱子,他都会笑逐颜开地告诉塔希娜:这是个信物,表明他是多么爱她。他会说,即使这个箱子盛满了金币以后,这仍然是一笔好买卖。
但是,一次增加一两枚金币,这个箱子是很难填满的。日久天长,节俭变成了吝啬,节约开支变成了一毛不拔。更精的是,阿吉布和塔希娜之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漠了。因为那些两人不能花用的钱,他们开始憎恨对方。
就这样,岁月更替,阿吉布老了。日见衰老中,他等待着那一天:到那天,他的金子会第二次被人从他手中夺走。
“真是个奇异而悲惨的故事。”我说。
“是啊。”巴沙拉特说,“您现在怎么想?在您看来,阿吉布的行为算得上小心谨慎吗?”
我迟疑半晌,这才回答,“我没有资格对他下判断。”我说,“他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必然由他自己承担;我也一样。”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但阿吉布竟然会把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你,我很钦佩他的坦诚。”
“这个嘛,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阿吉布没有告诉我什么。”巴沙拉特说,“他扛着那只箱子迈过年门回来后,我有二十年没再见过他。再来找我的时候,阿吉布苍老多了。那天他回到家中,发现箱子没有了,于是知道自己已经偿清了欠债。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可以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了。”
“是吗?头一个故事里的老哈桑事后也找过你吗?”
“不,老哈桑的故事是他年轻的自己向我讲述的。老哈桑再也没到我的店铺来过。说起这件事,我这里还来过另一位客人,老哈桑的故事里也有她的一份。有关她的故事,老哈桑本人是不可能告诉我的。”接下来,巴沙拉特给我讲了那个客人的故事。如果能取悦陛下,我愿在此重述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