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果敢的新方案在巴毕心中产生了。他侧耳听了一阵,脱下鞋轻轻走出书斋。特伊卧室的房门半开着,他瞧见矮胖敦实的特伊正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把自动手枪,抓在短粗的手里,转过身来。
柜子上方挂着一幅红头发女郎的画像,是艾溥露贝尔,巴毕顿时一阵狂怒,希望自己再变成那只大蟒蛇。但是,不——他努力驱走变形的欲望,他再不想变了。
巴毕悄然无声地跑下楼梯,从旁门溜出楼房。基金会的黑色轿车车身溅满泥泞,仍停在路边,他飞快地发动引擎,把车开上高速公路,才打开车灯,他紧张极了,浑身不住地颤抖。
巴毕踏下加速器,一路向西驶去。也许他还能挽回所犯下的愚蠢错误,如果他能够赶在警官派克和他的人马前回山洞,山姆奎恩还可能相信他,他们也许能把珍贵的木箱搬回车上,一块儿逃跑。现在特伊已经知道了奎恩的计划,他们必须远离克拉伦登——因为普斯敦特伊很像就是黑暗之子。
随着夜幕的降临,雷鸣闪电平息了,可寒冷的南风夹杂着毛毛细雨仍在继续,巴毕加大油门,雨刮来不及刮清湿漉漉的挡风玻璃,泥泞的道路一片模糊不清,局促惊恐的感觉向他阵阵袭来,万一不小心撞到路边的镶路石上,山姆奎恩的计划就全完了。
开上劳雷尔峡谷的岔路后,巴毕放慢了车速,觉得有什么在一路跟踪着。从雨水模糊的后视镜看不到有车灯尾随,但是敏感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停车,也不要转弯,只能向前,快点儿。
巴毕当然知道是什么在车后——好像他已经看到了绿莹莹发光的眼睛,在身后一闪一闪似的,艾溥露贝尔在后面,可能又变成了白狼的横样,在普斯敦特伊那儿时,她没有露面,那是因为特伊是部族的首领。而现在她要和巴毕一道回去,弄死山姆奎恩。
黑暗之子胜利了。
多么凄凉无助,巴毕手握着方向盘,身体却不停地战栗,精神恍忽地漂浮游荡着,思维抓不住也跟不上他们黑暗计谋的细节,但是他知道,再生的魔幻部族是无法战胜的。他不能再回山姆奎恩那儿,给艾溥露贝尔可乘之机;也不能再回克拉伦登——那意味着在州立精神病收容所那些墙上镶着衬垫的重病房间里惨度余生;巴毕的车子毫无目的地向前飞跑着。
他驱车向西上了山坡,因为他不能回去,车灯在雨里照出一道模糊的光柱,光柱里并色人物列队行进——蒙瑞克双目失明的妻子,瘦高的个子,面目恐惧,牵着她的大黄狗,手持银制匕首;老爷了本斯特,骨节扭曲的大手颤抖得无法点燃烟斗,忽然在光柱里消失;胖胖的斯宾维克妈妈,趴在矮胖的斯宾维克爸爸肩头恸哭不止;诺拉奎恩,金黄色的头发乱莲蓬的,圆圆的脸上泪水横流,手里牵着小帕蒂,孩子固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速度计指针指到了七十英里,车开上第一座山头时,真空驱动雨刷一下子不动了,雨水“哗哗”地顺着挡风玻璃向下流,怒吼着的汽车颠跳起来,在泥泞的路上打了个旋,挡泥板掠起一道白色的水墙。一辆没开车灯的农用卡车突然钻出水雾,巴毕猛打方向盘,车子勉强擦着卡车车身而过。
指针指到了八十英里。
但是狡猾的白母狼,巴毕知道,就在身后——自由思维网络,驾风驱云,想要多快就有多快。他朝后视镜张望着,一直按住加速器。巴毕用眼睛看不到什么,可他的思维感觉得到,险恶的绿眼睛不断地向他暗送秋波。
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陡,巴毕却仍小减车速,威力无比的猛虎巴毕就是这样追逐莱克斯斯特的,他回想着在猛虎巴毕的眼睛里,即使是夜幕笼罩的山峰仍然显得一清二楚;噩梦徐徐出现了。
他再次成为毛耸耸的灰狼,咬碎了帕蒂奎恩的小狗的骨头;他是大蟒蛇,窜上基金会的大楼,夺去了尼克斯宾维克年轻的生命;他是猛虎,驮着裸露着身体的女巫,狂舞在这条路上,抓住莱克斯斯特,撕开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