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没有巴毕想像的那么厉害,汽车旋转着裁下山涧的时间似乎经历了很久,才最终与一块花岗岩石相撞,遭到重创的金属发出惨烈的怪叫,好像在藐视人类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巴毕的身体被车身卡住,撕扯,拉碎,在很短的一段时间,痛苦几乎是惟一的感觉,但他却几乎感觉不到死亡的来临。
昏厥只是瞬间的,巴毕很快又恢复了知觉。一个前轮仍在他眼前打着旋,他听得见轴承的搅动声渐渐平静下来,油和水溅落在附近,汽油的味道很强烈,他真有点儿担心起火,慢慢从车身残骸的重压下抽出身来。
没有严重的骨折,他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奇怪的是青肿疼痛的身体,竟然没有一处出血。一阵冷风吹来,巴毕打了个寒战,踉跄着向公路上走去,突然白母狼的嗥叫从头顶上空传来。
巴毕拼命想挣脱母狼鬼魅般得胜的嚎啕,可却没有力气迈动脚步,无奈地瘫软在湿辘漉的乱石堆里,再也站不起身。他仰面朝天靠着滴水的砾石,抬头望着皮毛溜滑的母狼。
“喂,巴毕!”母狼停在汽车刚才掉下山涧的弯处,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巴毕。声音是艾溥露的,听上去很欢快,有点儿幸灾乐祸,“哦,你想跑掉?”
巴毕抓起一把碎石子,无力地向她抛去。
“去你的该死的!”他呜咽着,“死你都不让吗?”
母狼没有理会他的恼怒,也不在意他投过来的几颗碎石子,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跳下石壁。巴毕想自己站起来,可又没有一点儿力气,他听见母狼脚掌轻轻踏地的声响,闻见了她潮湿皮毛的沁人香味,感觉到了她温暖的舌头在舔舐着他的脸。
“滚开!”他忍着痒坐起身,无力地推开母狼,“你究竟想怎么着?”
“只不过是当你需要时帮助你,巴毕。”她用两条后腿蹲坐在巴毕面前,露着雪白的犬牙微笑着,“我跟你到这儿,抓住盖然性的链结,好能帮助你呀,我知道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还会迷茫,不过你很快就会好的。”
“嗬!”巴毕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说的?”
他靠在岩石上,眼睛盯着母狼。母狼抬起一只前爪,绿眼睛里闪烁着亲昵的目光。即使是只狼,她仍是那么美丽,像红发女郎一样的苗条优雅,洁净的皮毛像雪一样白,可巴毕还是畏惧地向后退缩着。
“滚一边去!”他嘶哑着声音叫着,”你能不能让我去死?”
“不,巴毕。”母狼摇动着她纤细的脑袋,“现在,你永远也不会死了。
“啊?”他哆嗦着,“为什么?”
“因为,巴毕——”她突然支棱起尖尖的耳朵,机警地侧身细听着,“以后有时间再说。”她迅速地小声说道,“现在我感觉到了另一个链结正在形成,我们必须准备好——它涉及到你的好朋友山姆奎恩。他不能伤害你,我会回来的。”
巴毕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给了他凉幽幽的一吻,然后敏捷地跑上公路。她讥讽的眼神很让巴毕别扭,没头没脑的活让他糊里糊涂,这样的闷葫芦可真难受,死都死不成,他简直不明白——希望艾溥露多给他讲点儿自由思维网络,物质和思维的链结以控制盖然性。或许她调整了盖然性才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就像她和猛虎巴毕一起,向另一个方向调整了盖然性,而造成莱克斯的死亡。他只清楚一点,他没能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巴毕在山洞里躺了很久,绵绵细雨冻得他发抖,悲哀无助。他几乎是无望地等待,等待母狼回来,可是她没有来。突然,他来了力气,远处传来汽车爬上山路的轰隆声,这下至少可以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上公路,迎着刺眼的灯光,用力挥动手臂:司机面容严峻,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巴毕狠命挥拳跺脚,大声咆哮,司机把车身猛地一转,好像要从巴毕身上压过去,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车轮贴着巴毕开过,到了前面弯道才慢了下来。空车厢黑乎乎的,像张开的大嘴,巴毕灵机一动,跟在卡车后面跑起来,等司机换档减速之际,一把抓住车帮,窜上卡车。
车厢里空空的,只有一堆霉味的军用毯子,一定是用来包裹家具用的。巴毕把自己包在发霉的毯子里,蜷缩在硬邦邦的车厢板上,木呆呆地看着留在车后漆黑的山路。
夜色下的山路已走到了尽头,路边出现了零零星星的农舍和牧场,路口加油站的信号灯,在夜幕中孤零零地闪动着微弱的亮光,克拉伦登就在前面。巴毕知道警察正在搜捕他。特伊描述给他们罪犯的穿着打扮会很帮忙的:可是他实在厌倦了,懒得去想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