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鼻尖上一阵酸疼,就又拿手去擦眼睛。
可是他嘴里的——又是一回事:
“不过他的脾气……”
“脾气?嗳——”胡大微笑着,怪对方不懂事似地把脑袋那么一仰。“年纪轻轻的谁没点儿火气?老包你年轻的时候……谁都一样。你能怪他么?你叫高升评评看——我这话对不对。”
着,老包要的也不过这几句话。他自己懂得他的包国维,也希望别人懂得他的包国维。不然的话别人就得说:“瞧瞧,那儿子对老子那么个劲儿,哼!”
现在别人可懂得了他的包国维。
老包快活得连心脏都痒了起来。他瞧瞧胡大,又瞧瞧高升。
高升到厨房里打开水来的,提着个洋铁壶站着听他们谈天,这里他很快地插进嘴来:
“本来是!青年小伙子谁都有火气。你瞧表少爷对姑太太那个狠劲儿罢。表少爷还穿得那么好,吃得那么好:比你们包国维舒服得多哩。姑太太还亏待了他么?他要使性子嘛。”
“可不是!”胡大拿手在围身布上擦了几下。
“唔。”忽然老包记起了一件事,把刚要走的高升叫住:
“高升我问你:表少爷头上搽的什么油?”
“我不知道。我没瞧见他使什么油,只使上些雪花膏似的东西。”
“雪花膏也搽头发?”
“不是雪花膏,象雪花膏。”
“香不香?”
“香。”
包国维早晨说的那个什么“康!康!康!”——准是这么一件东西。
下午听着表少爷的皮鞋响了出去,老包就溜到了表少爷房里。雪花膏包国维也有,老包可认识,他除开那瓶雪花膏,把其余的瓶子都开开闻了一下。他拣上了那瓶顶香的拿到手里。
“不好。”
表少爷要查问起来,发现这瓶子在老包屋子里,那可糟糕。他老包在公馆里三十来年,没子过一桩坏事。
他把瓶子又放下,愣了会儿。
“康!康!康!”
准是这个:只是瓶子上那些洋字儿他不认识。
忽然他有了主意:他拿一张洋纸,把瓶子里的东西没命地挖出许多放在纸上,小心地包着,偷偷地带到自己屋子里。
这回包国维可得高兴了。可是——
“现在他在什么地方?他还生不生气?”
包国维这时候在郭纯家里。包国维这时候一点也不生气,包国维并且还非常快活:郭纯允许了这学期让他做候补篮球员,包国维倒在沙发上。包国维不管那五六个同学怎么谈;他可想开去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参加比赛?”包国维问自己。
也许还得练习几个月,那时候跟飞虎队拼命,他包国维就得显点身手。他想象他们这喜马拉雅山队的姿势比这次全国运动会的河北队还好:一个个都会飞似的。顶好的当然是包国维。球一到了他手里,别人怎么也没办法。他不传递给自己人,只是一个人冲上去。对方当然得发急,想拦住他的球,可是他身子一旋,人和球都到了前面。……
他的身子就在沙发上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