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克干掉杯里的酒,在桌上烟匣里取出一根雪茄点上。他的脸因酒而变得通红,而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又想对局势大发牢骚了。我恨席德克,恨他的房子和食物,也恨他的美酒、政治和哲学。为了掩饰我即将发作的厌恶,我也拿了一根雪茄点上火,好躲在那浓浓的烟雾后面。席德克又吹了几分钟,他的脸越来越红,言词越来越空洞,直到他那位胖太太也不耐烦的打起呵欠来,他转过脸来瞪大着眼睛看着我。
“我相信丹尼是同意我的看法的,是吧?”他问话的声音里带着点恳求。我用力地点着头,其实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德克,当然我同意,”我装出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这是大家都应该知道的常识,可是这个年头却很少有人提起了。”
席德克对我的回答大为高兴,因此亲热地拍了拍我的手臂说:
“我亲爱的丹尼,还要点酒吗?”
我又抽烟喝酒挨过了十分钟,后来男仆进来报告,咖啡已在书房里摆好了。我们走过大厅,经过厚厚的窗帏和一些价值连城的油画。我发现到他又雇了几个佣人,都穿着及膝的网裤,带着假发,脚上穿着带扣的鞋子,我心上起了一阵反感。
席德克的财富惊人,而他用财富来追求权势和压制反对者,也是为大家所熟知的。他是好几家公司的董事长,有的是用手段打垮收买过来的,不幸其中有这么一家,原来就是属于我的。
早几年我创办了一家小商务杂志,经营的是有关工商广告业,虽然办得相当成功,但我和那些董事都没赚到什么钱。不过当时我们支高薪,开豪华轿车,这倒是真的,只是想利上滚利,却一点都办不到,尤其是在英国。当时我生活得很好,在苏利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通常都是到法国南部和威尼斯去度假,吃晚餐也是在伦敦那些豪华的餐馆里。虽然广告业不受人信任和误解,但事实上也是一些最能干最勤奋的人才的藏身之所。
现在席德克连我也买下了,的确,这说出来很丢人,但无论如何这是事实。他在一年前买下我的杂志,到如今我还在诅咒接受他价钱的那一天。但整整廿五万英镑当时让我们那几个股东分分,的确也等于是让饿鬼见到食物一样。合约的一部分是要我继续为他经营这份杂志五年,他真是个会打算盘的坏蛋,他想靠着他从祖先继承下来的雄厚财力,在出版界建立起一个帝国来。不过在这五年限期未满以前,我是不敢泄他什么底的,因为我还要依靠着他。
那天晚上他的书房是安静的,巨大的壁炉,高及天花板的书柜排满巨帙厚册,气氛非常优雅,银质盘装着的咖啡,已经放在炉火的旁边。我们坐在皮质的安乐椅上,而席德克却高踞在一张十七世纪国王宝座似的高背椅子上,据他自己说这是向波斯国王买来的。其他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家里有钱而在社交圈不怎么活跃的人,这时候都啜着咖啡,声音刺耳地在交谈着,有的还从侍仆手上接受点白兰地。
我很倦,就是为了席德克要我来见见他这些白痴客人,要我从苏利大老远开车到牛津来。他的召唤是要表示他们对杂志有兴趣。
席德克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用手帕擦了擦他那厚而大的嘴唇。大厅里的钟开始响起午夜十二点。
“丹尼,明天要不要参加我们的打猎?”他突然转眼望着我说。
我厌恶打猎,从来未参加过,有些英国人有这种偏好,他们只要看到明天天气可能会好,就想到打猎杀鸟追野兽的。我试着想微笑,而席德克的脖子在抖动着,似乎在猜测着我的回答。
“我的射击糟透了,”我很有礼貌地回答说:“假若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宁愿留在家里,我还有些文件得处理——社论资料,特写文章等等都要整理出来。”
席德克轻蔑地笑了笑,我知道他看不起我在射击上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