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道:“对,若要真正懂得,还要练过无数次才行。甚至练过无数次,也还未必就能真懂,还要加上无数次的临敌就应用。接着笑道“不过,道家讲的是清净无为,我也不敢希望你有太多的临敌机会。好闲话少说,我先练一遍你看”
不岐用心观看师叔使的太极剑法,只见他剑势如环。挥洒自如,端的有流水行云之妙。心中暗暗叹服,怪不得掌门师父如此推崇他的剑法,我现在尚未懂得其中微妙,已是看得心醉神驰了。
但不知怎的,他却隐隐觉得无色的剑法好像和无想真人的剑法有点儿不大相同(无相也曾经演过一遍给他看的)。但究竟是哪一点不同,他可说不上来。
后来的日子就是每一招、每一招地详加教练了,动作放慢许多,讲解也详尽得多。练了十多天,这一天练到了一招“白鹤亮翅”。不岐这才开始看出了不同的地方。
无相真人使这一招的时候,双脚都是贴地的,无色则是右足的脚跟离地三寸,剑锋斜削的幅度也较大。还有,无相真人出剑较慢,不带风声,无色则快得多,且有微风飒然。
不岐开始明白了,虽然只是微细的分别效果则是大不相同的。若然用无相真人所教的手法使这一招,最多可以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开一道伤口,但若用无色的手法,则很有可能把对方的整条手臂都斩不来。
看出了一点,也就可以概括其余了。无相真人的剑法比较“平和”无色的剑法则比较“锋利”。倘若用于应敌,当然是无色所教的剑法更加实用。他也开始懂得掌门师父要他跟无色学剑的用心,是要他学更加实用的剑法,将来才可以替他的第一个师父报仇。他想到这层,不觉一阵迷茫。在感激之中,又似乎有点儿惭愧。他也开始发觉,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渴望要为师父报仇的。
无色见他若有所思,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教法和你的师父有点儿不同?而且似乎也有点儿不大符合太极剑的上乘剑理?”
不岐道:“弟子不敢妄议。”
无色道:“你只管说出你想法。”
不岐道:“我想,太极剑法虽然是讲究以静制动,但静与动不等于快与慢,静、动也不必截然划分,静中有动,动中也有静的。师父、师叔的剑法其实也是不约而同!”
无色呆了片刻,赞道:“想不到你悟性这样高,我最初还只是想到因材施教,未想到这一层呢。”
不岐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在师叔眼中,弟子是什么材料?”
无色道:“我当然早就知道你是一块学武的材料。但同样是可造之材,也还是各有各的长处的。听说你上山那天,曾经用连环夺命剑法和不败的太极剑法打成平手?”
不岐道:“那是不败师兄让我的。”
无色道:“不,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是决不会让人的!我就是因为你能够如此,这才想到要你善用长处。你是攻胜于守,刚胜于柔。上乘武学虽说柔能克刚,但这是指到了最高的境界而言。达到那个境界之前,苟能善用,同等功力的人,刚亦未尝不可克柔。”
他说得起劲,教得也特别起劲。可是不岐却似乎有点儿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像往日学得那样用心。
无色以为他是过度疲劳,说道:“这几天来你日夜苦练,也该歇一歇了。学贵专精,贪多嚼不烂反而不好。今天就练到这里为止吧。明天你的白鹤亮翅,这一抬练熟了再来找我。刚下过一场雨,不岐踏着布满苔藓的山路回去。雨后路滑,他心神不宁,好几次险些失足。
山路曲曲弯弯,他的思路也弯弯,好像在阴暗的天色中独自摸索,找寻出路。他在想些什么?埋藏在心底的一幅图景,又展现眼前。他抬头看一看仍然阴暗的天色想起了那一天那个最难忘的下雨天,在大雨初歇的时候,他的师弟耿京士的那场恶斗。
耿京士忽然使出太极剑法,把他杀得手忙脚乱。师弟的剑光有如电闪,他做梦也想不到师弟的剑法如此厉害,他怎样也抵挡不住了。要不是师弟刚好在这个时候听见初生婴孩的哭声,这一剑落在他的身上后果如何,他真不敢想象。
但不敢想象也还是可以想象的。现在他已经用不着想象了。他确实知道后果将会怎样。这后果就是,他的右臂必定被斩断无疑!脚跟离地,剑势斜飞,似挟风雷,快如闪电!这正是无色刚才教过他的那一招白鹤亮翅。当时不知道现在则知道了。
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不知令他做了多少次恶梦,现在想起来也还心有余悸。他禁不住心中苦笑:“想不到倒是一个初生的婴儿救了我的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