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部分用苏州方言,自然只能照口语写,因为官话和文言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方言没有,照方言写就不会出现杂七杂八的东西。
(四)译文以及受外文影响大的作品,与基本上是本土味的作品相比,总是前者离口语远,后者离口语近。看下面的例:
(5)一切这辽远的,异常的事故都被那种安静和幽寂的生活,与那种催眠而又和谐的梦想代替了,这种梦想,正如当你坐在面临花园的木头露台上,美丽的细雨淫放地吵闹着,敲击着树叶,滚出浡浡的水流,同时在你底身体里来了睡意,这当儿,树林后面抹出一道虹,在半破碎的弧线形中,以自己底艳丽的七色光在天空辉耀的时候,——或者当马车把你摇得昏晕欲睡,穿进碧绿的丛林中间,草原上的野鸟喧哗地啼叫着,芬芳的青草混杂着麦穗和野花,飞进车窗,温柔地打在你底手上和脸上的时候,所引起的那种感觉一样。(果戈理《密尔格拉得旧式的地主》,孟十还译)
(6)我们由看见人家办喜事的红,而联思到坚白异同学说,此中不但有联思而且有联想,并且大部分的联思是跟着联想而来的;只有由思白而联思到坚白异同的联思不必根据于联想。这联思底根据是意义上的,可以是而不必是意像上的。我们在这里虽然承认有不根据联想的意义上的联思,然而大部分的联思是根据于联想的。
(金岳霖《知识论》第323页)
例(5)是译文,例(6)是欧化气味较明显的文章,虽然都用的是白话,距离口语却是相当远了。
(五)近年来,有些重视文风的人主张“写话”,就是要求写的和说的一样。这能不能,好不好,是另外的问题。这里只是说,这样主张的人的作品,与不注意这类问题的人的作品相比,常常是前者离口语近,后者离口语远。看下面的例:
(7)在大家看来,驾长是船上顶重要的人物。我们雇木船的时候,耽心到船身牢实不牢实。船老板说:“船不要紧,人要紧。只要请的人对头,再烂的船也能搞下去。”他说的“人”大一半儿指的驾长。船从码头开出,船老板就把他的一份财产全部交给驾长了,要是他跟着船下去,连他的性命也交给了驾长。乘客们呢?得空跟驾长聊几句,晚上请他喝几杯大曲。“巴望他好好儿把我们送回去吧,好好儿把我们送回去吧。”(叶圣陶《我与四川驾长》)
(8)沧浪此书,虽自矜为实证实悟,非傍人篱壁得来,实则任何人都不能不受时代影响,更不能不受阶级的限制,故于注释文中,特别重在沧浪以前之种种理论,以说明沧浪诗说之渊源所自。至于后人对《沧浪诗话》评介之语,则取其异而不取其同。凡辨驳之语,即稍涉意气,近于谩骂,亦较多采取;至申阐之语,取有特见,若仅表赞同,无所发明,则摒弃不录。(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校释说明》)
叶圣陶先生是近年来最推崇写话的人,所以笔下的文总是浅易流畅如话。郭绍虞先生是研究古典文学的,下笔任其自然,所以杂有文言成分,离口语就不那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