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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2)和善的燧人氏是该被忘却的。即使伤了食,这回是属于神农氏的领域了,所以那神农氏,至今还被人们所记得。至于火灾,虽然不知道那发明家究竟是什么人,但祖师总归是有的,于是没有法,只好漫称之曰火神,而献以敬畏。看他的画像,是红面孔,红胡须,不过祭祀的时候,却须避去一切红色的东西,而代之以绿色。(鲁迅《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1934年作,见《且介亭杂文》)

前一篇是想向白话靠拢而力不从心,后一篇是随心所欲,并没有想靠拢的问题。总之,写在书面上的都与口语有或近或远的距离。

12.1.3难于一致的原因

推崇白话照口语写的一致而未能一致,当然有原因。原因有主观的,如没有努力这样做之类,但占的比例不大。主要原因几乎都是客观的。

(一)当然是口和笔的不同。显而易见的,如口散漫,笔严密,口冗杂,笔简练,口率直,笔委曲,出于口的内容大多是家常的,出于笔的内容常常是专门的,等等,都会使书面语自成一套,至少是虽然离口语不远而不能重合。这很容易证明,如讲话的记录,整理出来,总不会和原话一模一样,因为甲讲乙记,甲有说的自由,乙有写的自由,成为书面,总不能不因乙的笔而有少量的变动。

(二)刚说过的不能重合是无意的;事实上,执笔为文,不能重合还常常来自有意,就是修改或修润。由理论方面说,修润也未尝不可以要求向口语靠拢,但事实上总是越求好,文的气味越重。最典型的例证是近年的,一种是论文之类,一般是多用长句,一种是散文、特写之类,一般是多用粉饰词语,这些,我们一念就知道,都是经过修润,因而远离口语的。

(三)执笔为文,总是通文的人,通文,旧时代的,脑子里装满庄、骚、史、汉,新时代的,脑子里装满鲁迅、巴金,自己拿起笔,自然就不知不觉,甚至心摹手追,也就庄、骚、史、汉,或者鲁迅、巴金。这就是趸什么卖什么,学什么唱什么。我们看白话发展的历史,常常会发现白话作品不随着口语变的保守现象,如《三国演义》以及戏曲宾白的文诌诌,清人小说间或有早期话本用语,近年的文有些反而不像“五四”时期那样浅易,都是学文而不学语的结果。

(四)白话照口语写,不能不碰到一个大问题,是口语的所指问题。就汉语说,用的人,唐宋时期不少,现在更多。可是汉语由口里出来,形态是“多”,不是“一”。如往南,有广东人的口语,往北,有黑龙江人的口语。即使地区缩小到北京市,还有老旗人的口语、小学生的口语、知识分子的口语、文盲的口语等分别。地区不同会有方言的大差异,年岁不同和阶层不同也会出现土语多少的小差异。照什么口语写?显然,人人照自己的口语写这个办法行不通。任何人都知道,写白话作品,过去要用官话,现在要用普通话。说普通话,有地道的,如电台的广播员,一部分中小学教师,但为数不多。绝大多数人是口里有或多或少的方言土语,这就使照口语写,也就是所谓白话,碰到严重的障碍,甚至架了空。怎么办?当然是执笔的人要学。可是学用官话或普通话写,许多人是只能通过书面。这条路,或说这种苦恼,“五四”时期提倡白话的人早已感觉到,如胡适曾说:“我的家乡土话是离官话很远的;我在学校里学得的上海话也不在官话系统之内。我十六七岁时在竞业旬报上写了不少的白话文,那时我刚学四川话。我写的白话差不多全是从看小说得来的。我的经验告诉我:水浒红楼西游儒林外史一类的小说早已给了我们许多白话教本,我们可以从这些小说里学到写白话文的技能。”(《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导言》)以小说的语言为师,这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我们当然不能机械地照用。但是作为一条路,我们中的许多人似乎还在走,就是说,拿起笔,以之为师的,上者是鲁迅、朱自清等,下者是书刊上的流行文字(最典型的例是有不少年轻记者写报道,像是写小说),而不是出于口的普通话。这样写成的白话,自然只能是与口语有相当距离的“文”。

(五)照口语写,中古白话,像话本系统的作品所表现的,没有什么困难。现代白话就不然,而是有困难。这是指大量译文引进来的欧化句法,是口语里本来不见的,可是不能不用。一种想法,是走严复的路,用先秦诸子的笔法译《天演论》《原富》之类。这可以不欧化,但离口语更远。更严重的是雅而不信;要信,就不能不酌量吸收原文的组织和韵味。几十年来,许多卓越的翻译家,即使不标榜直译,也都是这样做的。这欧化句法虽然是进口货,却不能不挤入本土的货堆,就是说,执笔为文,表现新时代的新意,就不知不觉也会欧化,或不能不欧化。很明显,这大多不是来自口语;从另一面说,照口语写,这样的白话就难于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