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黄昏,他们在等我们到他们那里去,爱弥儿是已经接到了命令的。他们到路上来迎接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去。出了什么事情吗?遇到了什么意外吗?怎么没有人给他们送个信去!他们等我们一直等到天黑。可怜的苏菲以为我们死了,她感到伤心,感到难过,她哭了整整的一个夜晚。当天晚上他们派了一个人来探问我们,并且叫他第二天早晨把我们的消息带回去。我们也派了一个人同那个人一起去,替我们说明我们的歉意,并且告诉他们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平安。过了一会儿,我们也亲自到他们那里去了。这时候,他们的心才放下来,苏菲擦干眼泪,或者,如果说她还在哭的话,那是因为她很不高兴才哭的。我们还活着,固然是使她放下了心,但是,她高傲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消失不愉快的感觉,因为爱弥儿虽然活着,可是叫她白白地等了一个夜晚。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她就想回到她的房间去。她的父母叫她不要走,于是她只好留下来;但是,她立刻打定主意,假装一付镇静和满意的神情来经过大家的眼睛。她的父亲来迎接我们,并且向我们说:"你们使我们等得好苦啊,在这个屋子里,有一、两个人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你们的。""谁呀,爸爸?"苏菲说道,尽量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笑脸。"只要没有说你,关你什么事?"她的爸爸回答道。苏菲没有争辩,埋着头继续干她的活儿。她的母亲很冷淡但有礼貌地接待我们。爱弥儿觉得很难为情,不敢走近苏菲。她先向他说话,问他身体好不好,并且请他坐;她表面的样子假装得那样好,以致这个还听不懂愤怒的语言的年轻人简直被她这种表面上冷冷静静的样子经过了,而且几几乎要怪自己做得不对了。
为了使他不继续蒙在鼓里,我走过去抓着苏菲的手,象往常那样拿到嘴唇边去亲吻,她突然一下把手缩回去,并且用一种极其特别的声音叫了一声"先生",于是,这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态度才立刻使爱弥儿明白了她真正的心情。
至于苏菲本人,由于她发现她真实的心情已经暴露,便索性不再是那样克制自己的情感了。她表面上的冷静的态度也变成一种带讥讽的样子了。无论你向她说什么,她都只慢吞吞地、用疑惑不定的口气说一、两个简单的字眼来回答你,好象是生怕你看不出她在生气似的。爱弥儿吓得半死,怀着很痛苦的心情看着她,竭力想使苏菲把眼睛转过去望他,以便看出她内心的真正情感。苏菲对他这种冒失的做法更感到生气,就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就打掉了爱弥儿想她再看第二眼的念头了。幸亏爱弥儿因为吓得发抖,所以才没有大着胆子正眼看她和向她说话;因为,即使他没有做什么错事,但要是他看见她生气的时候也满不在乎,谈笑自若的话,她也许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我认为,现在是我应该出来讲话,应该做一番解释的时候了,因此,我又走到苏菲的身边。我拉着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把手缩回去,因为她快要晕倒了。我用很温柔的语气向她说道:"亲爱的苏菲,我们的心里是很难过的;不过,你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你在没有听到我们讲一讲这次事情的经过以前,不要就断定我们是做错了;现在,请你听我说一说昨天的经过。"她没有吭声,跟着,我就说道:
"我们昨天是四点钟出发的,尽管规定我们到达的时间是七点钟,但我们总是提前动身,以便在快要到达这里以前略事休息。当我们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离我们不远的山谷里传来了痛苦的叫声,我们向那个地方跑去,发现一个可怜的农民因为从城里回来喝醉了酒,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大腿。我们叫喊,请人来帮助,然而喊了一阵也没有人回答,我们只好试着再把他扶上马去,可是没有成功,因为稍稍动一下,那个人就痛得受不了。于是,我们决定把马拴在林中的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用我们两个人的胳臂交叉地搭成一个担架,把他抬起来,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和道路尽量稳妥地把他抬回家去。路很远,我们在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我们终于走到了,但身体已经是十分的疲乏;我们极其吃惊地发现,这个农民的家我们是去过的,我们费了许多气力抬回去的这个人,正是在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那一天曾经热情地招待过我们的那个农民。不过,由于一路上弄得手忙脚乱,所以一直到走到了他的家,才把他认出来。
"他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子。他的妻子不久就要生第三个孩子了,由于在看见我们把他抬回去的时候着了一惊,所以几个小时以后她便生了。在一个孤孤单单的茅屋里,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助,怎么办呢?爱弥儿出了一个主意:他去把我们拴在树林中的马牵出来,他骑上马去,飞也似地跑到城里去找医生。他把马给医生骑。由于他不能及时找到一个看护,所以在他派人给你送信来以后,就和一个仆人又走回那个农民的家;你可以想象得到,要照管一个断了腿的男子和一个生孩子的女人,我是很忙的,凡是我认为他们两个人需用的东西,我都要替他们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