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注意地看他的时候,我便瞧见她们了,我把爱弥儿的袖子拉了一下,他一转过身来,就看见她们了,于是,扔下工具,一边高兴得叫起来,一边向她们跑过去。他欢喜一阵之后,就找个地方请她们坐下,然后,他又继续去干他的工作。可是苏菲不能安静地坐下来,她兴奋地站起来,在工场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工具,一会儿又去摸一摸刨光的木板,一会儿又到地上去拾刨花,一会儿又来看我们的手,并且说她喜欢这门手艺,因为它是十分清洁的。这个活泼的女孩子还学了一下爱弥儿干活的样子。她用她白嫩的手拿着一把刨子去刨木板,刨子在木板上滑来滑去,就是没有刨下木花来。我好象是看见了爱神在空中一边飞一边笑,我好象是听见了它在欢欢喜喜地叫道:"海格立斯报了他的仇了。"
这时候,苏菲的母亲去问那位木工师傅:"师傅,你一天给他们两个人多少钱?""夫人,我每人每天给二十个骗子,另外还管他们的伙食;但是,如果这个年轻人愿意的话,他还可以挣更多的钱,因为他在这里要算是最好的工人了。""一天二十个骗子,还管伙食!"苏菲的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们。"是的,夫人。"木工师傅说道。说完这句话,她就跑过去拥抱爱弥儿,流着眼泪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接连喊了几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同我们谈了一阵话(但没有耽误我们的工作)之后,就向她的女儿说道:"我们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要让家里的人等我们。"说完之后,她又走到爱弥儿的身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儿说道:"啊!出色的工人,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他很难过地回答道:"我跟这个师傅订了合同,所以你要去问一问他。"她去问师傅是不是可以让我们走,师傅回答说不可以。"我们的活儿很紧迫,后天就得完工。由于我信任这两位先生,所以我谢绝了许多前来找工作的工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两个人,我现在就找不到另外的工人来代替,因此我就不能按期交货。"苏菲的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等着源于瞧爱弥儿怎样讲法。爱弥儿把头低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讲。这种沉默的样子使她有点儿感到吃惊,她说:"先生,你怎么不讲话呢?"爱弥儿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女儿,只简简单单地说道:"你们看,我必须留在这里干活。"一听到这句话,她们转过身就走了。爱弥儿陪着她们走到门口,目送她们一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才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继续去干他的活儿。
在回家的路上,苏菲的母亲因为对爱弥儿回答她的话感到有点不痛快,便和她的女儿谈起他这一次为什么这样古怪。"怎么!"她说:"难道说木工师傅就那样难于对付,不留下来就不行吗?还有,爱弥儿本来是很大方的,在不必要的时候尚且不吝惜金钱,怎么在该花钱的时候反而舍不得花了呢?""啊,妈妈!"苏菲回答道:"谢谢上帝,爱弥儿并不那么样相信金钱的魔力,所以他不愿意利用金钱去破坏他个人的信约,不愿意依靠金钱的力量使他自己和另外一个人都同时违背各自的诺言!我知道,他是可以花点钱去弥补那个师傅因他们离开而受到的轻微的损失的;但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就会使他的灵魂变成财富的奴隶,他就会常常用金钱去代替他应当履行的义务,他就会认为只要花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爱弥儿决不会抱这种想法的。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你以为他留在那里是没有意义的吗?妈妈,你不要搞错了,他是为了我才留在那里继续工作的,这一点,我在他眼睛的表情里看得很清楚。"
这并不是说,苏菲对别人是不是真正爱她,是看得无所谓的;恰恰相反,她在爱情上是要求得极其严格的;她宁可不为任何一个人所爱,也不愿意被一个人半心半意地爱。她对她自己的美德有一种高贵的骄傲感,她认为而且也希望别人对她的德行给予应得的尊重。要是一个人意识不到她的美德的价值,要是他不象爱她的美色那样爱、而且加倍地爱她的美德,要是他不知道他应当首先尽他应尽的义务然后才去爱她,要是他不知道他爱她应当胜于爱其他一切的东西,那么,她是看不起这样一个人的。她并不希望得到一个完全按她的意志办事的情人,但是她希望驾驭一个不因为她而损坏其本身优点的男子。西尔塞把尤利西斯的同伴败坏成下贱的痞子以后,就通通加以鄙弃,而唯一无二地委身于她无法败坏的尤利西斯。
除了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以外,苏菲对所有一切的权利也是极端重视的。她暗中窥察爱弥儿是不是真诚地尊重她的权利,是不是热心热肠地照她的心意去做,是不是善于猜测她的心,是不是准确无误地按她规定的时间到她那里去,她既不希望他去得太晚,也不希望他去得太早,她希望他准时到达她那里。去得太早,这表明爱弥儿是为他自己而不是为她;去得太晚,这表明他对她满不在乎。对苏菲满不在乎!只要对她有一次满不在乎,就不用想再来第二次。即使她的怀疑没有根据,那也会把整个的希望一笔勾销的;不过,苏菲是很公正的,她一发现她做错了,她就会想办法弥补她的过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