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所抒发的,不过是封建知识分子因不得志所产生的人生无常虚幻的悲叹,但在艺术上独具特色。
诗忽而目前,忽而昔年,忽而往古,忽而现在,忽而杂糅今古;忽而为一己哀愁,忽而为千古情事,忽而熔二者于一炉;挥洒自如,放纵不羁,在时空上和感情的表达上跳跃性极大。前人评杜牧的诗“气俊思活”,于此可见一斑。
题扬州禅智寺
杜牧
雨过一蝉噪,
飘萧松桂秋。
青苔满阶砌,
白鸟故迟留。
暮霭生深树,
斜阳下小楼。
谁知竹西路,
歌吹是扬州。
杜牧诗鉴赏
唐文宗开成二年(837) ,杜牧的弟弟杜页患眼病寄居扬州禅智寺。当时,杜牧任监察御史,分司东都洛阳,得知消息,即携眼医石生赴扬州探望。唐制规定:“职事官假满百日,即合停解。”杜牧因假逾百日而离职。此诗着意写禅智寺的静寂,和诗人担忧弟病、伤前程的黯然心境不无关系。
“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从“蝉”和“秋”这两个字来看,其时当为初秋,那时蝉噪本已嘶哑,“一蝉噪”,就更使人觉得音色的凄凉;在风中摇曳的松枝、桂树也露出了萧瑟秋意。诗人在表现这一耳闻目睹的景象时,用意遣词都十分精细。“蝉噪”反衬出禅智寺的静,静中见喧,喧中见静。秋雨秋风则烘托出禅智寺的静寂。
接着,诗人又从视觉角度写静。“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台阶长满青苔,则行人罕至;寺内白鸟徘徊,不愿离去,则又暗示寺的空寂人稀。青苔、白鸟,似乎是所见之物,信手拈来,却使人倍觉孤寂冷落。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从明暗的变化写静。禅智寺树林茂密,阳光不透,夕阳西下,暮霭顿生。于郁树暮霭的幽暗中见静。“斜阳下小楼”,从暗中见明来反补一笔,颇得锦上添花之致。透过暮霭深树,看到一ee抹斜阳的余辉,使人觉得禅智寺冷而不寒,幽而不暗。然而,这毕竟是“斜阳”,而且是已“下小楼”的斜阳。这种反衬带来的效果却是意外的幽,格外的暗,分外的静。
至此,诗人从不同的角度展示出禅智寺的幽静,似乎文章已经做完。然而,忽又别开生面,把热闹的扬州拉出来作陪衬:“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禅智寺在扬州的东北,静坐寺中,秋风传来远处扬州的歌吹之声,诗人感慨念之:身处如此歌舞喧闹、市井繁华的扬州,却只能在静寂的禅智寺中凄凉度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伤感油然而生,不可阻止,写景中暗含着诗人多少身世感受、凄凉情怀。
这首诗写扬州禅智寺的静,开头用静中一动衬托,结尾用动中一静突出,一开篇,一结尾,珠联璧合,相映成趣,艺术构思十分巧妙。
题宣州开元寺水阁,
阁下宛溪,夹溪居人
杜牧
六朝文物草连空,
天淡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
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
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
参差烟树五湖东。
杜牧诗鉴赏
这首七律写于唐文宗开成年间。当时杜牧任宣州(今安徽宣城)团练判官。宣城城东有宛溪流过,城东北有秀丽的敬亭山,风景优美。南朝诗人谢朓曾在此地当过太守,杜牧在另一首诗里称为“诗人小谢城”。城中开元寺(本名永乐寺),建于东晋时代,是名胜之一。杜牧在宣城期间经常来开元寺游赏赋诗。
这首诗抒写了诗人在寺院水阁上,俯视宛溪,眺望敬亭时的古今之慨。
诗一开始写登临览景,勾起古今联想,造成一种笼罩全篇的气氛:六朝的繁华已成旧迹,放眼眺望,只见草色连空,那天淡云闲的景象,倒是自古至今,未发生什么变化。这种感叹固然由登临引发,但联系诗人的经历看,还有更深刻的内在因素。诗人此次来宣州已经是第二回了。八年前,沈传师任宣歙观察使(治宣州)的时候,他曾在沈的幕下供职。这两次的变迁,如他自己所说:“我初到此未三十,头脑钐利筋骨轻。”“重游鬓白事皆改,唯见东流春水平。”(《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归宣州,因题赠》)这自然要加重他那种人世变易之感。这种心情渗透在三、四两句的景色描写中:敬亭山像一面巨大的翠色屏风,展开在宣城的近旁,飞鸟来去出没都在山色的掩映之中。宛溪两岸,百姓临河夹居,人歌人哭,掺合着水声,随着岁月一起流逝。这两句似乎是写眼前景象,写“今”,但同时又和“古”相沟通。飞鸟在山色里进出,固然是向来如此,而人歌人哭,也并非某一片刻的景象。“歌哭”语出《礼记檀弓》:“晋献文子成室,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歌哭”言喜庆丧吊,代表了由生到死的生命过程。“人歌人哭水声中”,宛溪两岸的人们就是这样世世代代聚居在水边。这些都不是诗人一时所见,而是平时积下的印象,在登览时被触及了。接下去两句,展现了时间上并不连续却又每每使人难忘的景色:一是深秋时节的密雨,像给上千户人家挂上了层层的雨帘;一是落日时分,夕阳掩映着的楼台,在晚风中送出悠扬的笛声。两种景色:一阴一晴;一明一暗;一朦胧,一明丽。在现实中是难以同时出现的。但当诗人面对着开元寺水阁下这片天地时,这种虽非同时,然而却是属于同一地方获得的印象,汇集复合起来了,从而融合成一个对宣城、对宛溪的综合而长久性的印象。这片天地,在时间的长河里,就是长期保持着这种景致吧?这样,与“六朝文物草连空”相映照,那种文物不见、风景依旧的感慨,自然就愈来愈强烈了。客观世界是持久的,歌哭相迭的一代代人生却是短暂的。这使诗人沉吟低回不已,于是,诗人的心头涌现着对范蠡的怀念,无由相会,只见五湖方向,一片参差烟树而已。五湖指太湖及与其相属的四个小湖,因而也可视作太湖的别名。从方位上看,它们是在宣城之东。春秋时范蠡曾辅助越王勾践击败吴王夫差,功成后,为了避免越王的猜忌,乘扁舟归隐于五湖。他徜徉在大自然的山水中,为后人所倾羡。诗中把宣城风物,描绘得很美,很值得流连,而又慨叹六朝文物已成过眼云烟,大有无法让人生永驻的感叹。这样,游于五湖享受着山水风物之美的范蠡,自然就成了诗人留恋的对象了。
诗人的情绪不高,却把客观风物写得很美,并在其中织入“鸟去鸟来山色里”、“落日楼台一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