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往外走的时候,南望层层叠叠的云山,在暮霭苍茫中,迷离掩映,简直分不出哪是云,哪是山来。老石又呆着不动了。他叹口气道:“我到了这里才了解中国的山水画!”
“你比朗世宁高明得多,他在中国学过多少年,还只会画外国狗!”想起他的画来,我总联想到在外国吃中国杂碎的风味。
出了庙门,老石说:“咱们换条路走罢,别再碰在卖扇子的手里,不好办。”于是我们就望着邱陇间有断碣残碑的地方,落荒而走。这种浪漫走法,逍遥倒也逍遥,可是走不上正路。直到天黑了,我们还在人家坟地里徘徊。村子里上了灯火,我们才像扑灯蛾般地扑上大道。
到了城里,已是不早了,还没解决吃饭问题。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好,就商量车夫拉我们到个清爽点的馆子,他们当然不会拉个就近的地方。如是又在车子上晃了半天,晃到个高高门楼前面。下车一看,匾上是松鹤楼。“这名字真清爽,咱们就在这儿吃罢。”我们是以这个理由进了门。
进门一瞧,呵,墙壁,楼梯,桌椅,全是窝肚颜色,映着红的灯光,红的炉火光,充满着黑暗时代地窖子里炼金的风味,我们又以这个理由入了座。
堂倌的黑搌布在桌子上擦着,一面问我们要什么菜。这倒是个难题目,“拣好的做罢。”我装作满不在乎地溜过这难题。
酒壶是再古拙没有,老石见了就欢喜。菜呢?瞧!第一碗是溜鱼,第二碗是炸鱼,第三碗是汤鱼,直至吃的饭,都是烧鱼面。“今天是过星期五。”我说。
老石擦擦额上的汗道:“好吃。”
我倒忍不住笑了。
三
第二天吃了早点,我们商议去游逛狮子林。据说清乾隆到了狮子林,就想起倪迂那张画,现打发人去北京取来对着比看。我们却是先看到倪迂那张画——自然是延光室的印影,才想到去逛狮子林。老石为了这个缘故,特别高兴。大概坐在洋车上,还梦想过皇辇的风味。及至到了门口,看门的问道可有介绍信,我才恍然这一去的突然。他又问名片,我们各人在腰里掏了半天,我掏到一张递过去。那看门的低下头看看那秃溜溜的三个字,再抬起头看看我们直挺挺的两个人,就摇摇头干脆说声“不行”。
我望望老石,老石也望望我,不约而同的两脸苦笑。
“还是坐着皇辇回去吧!”我奚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