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咱们以前不是也有过的吗?女儿不是好好的吗!怀胎十个月。难道男人要当八个月的和尚?”老姜急了。
“我要出个优质产品。什么都别说了,你就丢掉幻想吧。那事是一点指望都没有的。”
“那我怎么办哪?”老姜百般无奈。
“怎么办都成,就是别惹我。”女人懒懒地说。
“那我就去找别的女人了!”老姜赌气地说。
“行啊!随你的便。只是不要给钱。咱们家拉了不少帐,孩子生下后,开销就更大了。”女人心平气和地盘算着。
“不给钱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呢?什么都在涨,这事也不知是个什么价了。”男人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有不图钱的友谊第一的吗?你就不能找个心灵美的了?还不得传染病。”女人打趣。
“嗨!越说越没谱了。谁会看得上咱们穷工人。我不动你就是了。憋急了,我有法。”男人说着起了身。
“你干什么去?”女人问。
“用凉水冲冲。去去火。”
人们的眼光由怜悯渐渐变得平淡了。天地间有许多大事,谁还老注意一家小人物的琐事。偶尔议论,有人说:上回死的是个闺女,这会儿八成是个小子,因祸得福。也有人说,那么大的岁数了,谁知能生个什么?
不管人们怎么说,乔先竹的肚子像发面似的鼓起来。她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显出蚕要吐丝时的亮光,好像有绸子在她的皮肤下抖动。
女人慵懒地躺着。不仅是因为娇气,从骨髓里散发着疲惫。这种疲惫使她有一种神圣感。唯有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为某事耗过心血的人,才敢有这份神圣。
能尽的力量她都尽完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
事一到了听天由命的份上,反倒简单。
应该到医院去做检查了。女人不去。她说:“医生有什么用呢?真有病他治不好。况且这不是病。”
老姜说:“上回取环还不多亏了医生。”
女人说:“那环原本就是他们放进去的,他们不取找谁!再说那也不叫病。”
男人还是不放心。他想说什么,又怕女人不爱听,就闭嘴。
乔先竹把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你摸她的头。”于是男人摸到一个水中泡着的篮球。女人的肚皮薄,是属于薄皮大馅的那一种。男人甚至摸到了一些凸起,他想那就是孩子的鼻子和嘴巴。他得意地告诉了女人,女人拍着他的脊梁说:“你错了,那是屁股。屁股在上。”
“那么头呢?”男人吃了一惊。在这个家庭里,最怕头出什么事。
“头在下。”女人指点着叫他再摸。他摸到一个西瓜似的球体。他捅了它一下,它踊跃地跳起来响应,弹性十足。
“头总在下面,晕不晕?”男人设身处地的着急。
“等她长大了,你问问她。”女人难得地开玩笑。
“多躺着。无论头朝上还是头朝下,她都没事。”男人体贴地说。
“只要胎位正,没事。”女人胸有成竹。
女人像一块就要成熟的麦地,一天天由青转黄,沉甸甸地低着头。
生的征兆袭来极为突然。
那一天正在下雨。雨大得像有一万个女人同时死了丈夫,放声痛哭。女人临睡下的时候,男人摸着孩子的头说:“你觉着怎么样了?”
“没动静。还没到时间。”女人很有经验地说。
世上没有两颗相同的黄豆。每一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可惜女人自以为比妇产科大夫还有经验。
半夜,女人觉着下身很湿,好像雨水已经从街上漫上了床。她忙亮了灯,看看身下,已是一片血泊。
她推一推丈夫。老姜像猫忽地窜起,“是不是生了?”他问。
“这会儿有那么一点意思了。”女人平静地说。
“啊!这么多的血!”男人大惊失色。上一胎是早早送进医院里生的,送去的时候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也是干干净净。医院把男人女人间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隔离起来了。
“这有什么呢?女人生孩子,原本就要流好多的血。你真是少见多怪。而是女人为了供孩子,身上的血多的不得了,要借这个时候放出去,不然要憋的难受。”女人微笑着解释。
看着女人宁静的脸庞,男人安心了。一个流了这么多的血的人,还能快活他说话,可见这血和平日的血是不一样的。